第五章 成全
静夜无声,浮云蔽月,一路行来,轻雾渐浓,羽落独自立于梨花湾,前些日子还一身花衣的梨树此时已经郁郁葱葱,满是青翠,树下的碎石小径上铺了满满的一层落花,干枯黯淡,毫无生气地伴着晚风散发着最后的残香。
羽落怅然看着不再姣美的梨花湾,青衣匆匆赶来,听青衣一番轻声低语后,羽落微微一笑,走向海边的一处崖石,一缕微风掠过她的鬓发,撩起她的裙角,似是同情,似是嘲笑,似是无奈,似是感叹。
花朵的凋零,会不会是因为梨树的喜新厌旧,所以花瓣的离去并没有得到梨树的挽留?羽落心想。
“小姐!”随着青衣的一声惨叫,羽落纵身一跃,跳入汹涌澎湃的大海。
诗书上是这样说的吧?零落成泥碾作尘,什么什么护花来着?唉,早知道就多背些诗句了,多愁善感的时候还可以伤春悲秋。
被海水吞并的一瞬间,眼前出现了飞身而下的徵辰。
“笨蛋,你不知道你不会游水啊!”羽落一个激灵,挣扎着向徵辰游去。一个急浪打来,模糊了视线,等羽落露出水面,徵辰已不见了踪影,心里咯噔一声,大声向岸上的青衣喊:“下来救人啊!”然后憋了一口气,扎入海水里。
蓝伶本要就寝休息,却听青衣遣人来说,羽落听闻白柔身怀有孕,心情郁结,想要跳海自杀,便匆匆赶来,不想却看见羽落活蹦乱跳地在海里喊救人,还游刃有余地潜进海里救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砰地一声落地,抬手阻止闻声赶来救人的下人们,环胸站在崖边,冷眼看着羽落怎么收拾残局。
羽落潜入海里好几次都找不到徵辰,几近筋疲力尽,但心里焦急,没有休息又急急扎入汹涌的海水里,气腔里的气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被海水呛了几口后,在黑暗的海底里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拔出头上的簪子使劲扎入大腿,瞬间清醒过来,来回寻找这徵辰的身影,终于在一块巨石后面发现昏迷的徵辰,羽落心里一喜,迅速游过去,抱起不省人事的徵辰向上游去,看见青衣来接应,把徵辰交到青衣手上后,仰头沉入海里,青衣大惊失色,无奈只能把徵辰送上岸,再回来找羽落。
失去意识前,羽落摸着大腿上的伤口懊悔不已,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以后有什么计谋一定要明明确确地告诉徵辰这个笨蛋!
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水从鼻子凶猛地涌入,灌满身体里每一个的空间,上蹿下跳,翻江倒海,声势浩大,好像随时都会支离破碎,血肉横飞,羽落无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却被一股覆在额头的温暖捞回了意识。
羽落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影像逐渐清晰,一张大脸被寒气笼罩,眼神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却暖不热脸上的冰冷。
睡太久了吧?羽落暗想,徵辰怎么对着她这个救命恩人怒气冲冲呢。
羽落凝视了一会儿眼前的大脸,悠悠地又闭上眼,兴许是海水喝多了,眼睛都不清亮了。却未曾想到,她刚闭上眼,徵辰就在她左脸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羽落生气地睁开眼,粉面含怒,捂着脸半坐起,大声质问:“你打我做什么!”
徵辰一愣,眼里透露着欣喜,一把抓过羽落的手:“你终于醒了!”
徵辰明明看着羽落睁开眼睛,却又闭上,所以着急地拍拍羽落的脸,没想到力道没有控制好,在羽落脸上生生拍出五个指头印。
羽落使劲掰开徵辰的手指,抽回自己的手,哀怨地说:“你跳海做什么啊!害得我差点英雄了。”
徵辰一听,收起脸上的欣喜,一脸怒意,冷声问:“你自杀做什么!”
羽落冷哼一声,她未曾想过自杀,只是演个戏吸引一下注意力而已。
羽落本已收拾好行李,想一走了之,成全商逝和白柔,但是,在走之前突然想到,自己一个人走了,师父也不一定就同意商逝和白柔在一起,不如让商逝和白柔坐着徵辰准备的船离岛,远走高飞,浪尽天涯。没想到徵辰出现,为了救他,不小心多喝了几口水晕了过去,反而真的变成自杀了。
想到这儿,羽落赶紧沉声问:“师兄离开了吗?”
徵辰眼风扫了羽落一眼,冷笑一声:“你让我准备的船从一开始就不是送自己离岛,是不是?”徵辰盯着羽落,厉声又问,“你就那么喜欢商逝,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羽落虽说不知徵辰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但是还是因为没有把自己在离岛前的决定告诉徵辰而内疚,弱弱地说:“你忘了?我会游泳的。”
徵辰一抖,讶然地看着羽落,心里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合着喝了这么多水还差点死掉,是因为自己一时心急忘了羽落会游水。
徵辰轻咳一声,目光落向他处,尴尬地说:“他们已经走了,你不用担心了。”
羽落长吁一口气,抱起双膝,把下巴搁在膝盖上,闷闷道:“徵辰,你知道吗?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更加轻松了,我是不是不是那么喜欢师兄啊?”
徵辰眉间拧出一股暴戾,背对着羽落坐下,一声不吭。
休养两天后,羽落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吃罢晚餐,便起身出去散散步,没想到一路上张灯结彩,红绸高挂,贴满喜字。
羽落正纳闷时,见青衣寻来,一脸惊恐地拉着羽落就往落雪阁走,边走还边哭丧着脸说:“小姐啊,快回去吧,不然,我会死的很惨的。”
羽落甩开青衣的手,佯怒道:“青衣,到底怎么了?”
青衣低头在羽落身边来回转了两圈,双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最终,一跺脚,抬头泪光闪闪地说:“小姐,大公子被抓回来了,阁主说小姐和大公子如期成亲。”说罢,青衣紧紧抱着将要离去的羽落不放,凄声喊,“小姐啊,你可不能再跳海了啊,虽说你会游水,但是技艺不佳,会死人的啊。”
羽落闭上眼咬牙切齿。
谁说我要跳海!
羽落好不容易向青衣解释清楚她不是去跳海,而是去阻止师父后,青衣哭得更厉害了:“小姐,你去跳海吧,大不了你再溺水一次,快死的时候,我再救你一次,可是你不能去找阁主啊,她会要了我的命的,小姐,小姐,你去跳海吧……”
羽落心生疲倦,怎么养了这么个丫头,损人利己,忘恩负义啊。
待夜深人静,羽落翻身起床,不想青衣竟坐着她的鞋子靠在床沿呼呼大睡,羽落无奈只能赤脚小心翼翼地走到未关的窗前,敏捷跃下。
羽落蹑手蹑脚一瘸一拐地顺着墙角溜入左阳楼,贴着喜字的灯笼正随着微风摇摇晃晃,熠熠红光照亮了整个院落,羽落屏气低身靠近在门口把守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放倒一个,并在另一个人惊呼之前,迅速出手砍向他的脖子,干净利落地把他砍晕。
羽落在两个人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把钥匙,还顺便撕了两块布,龇牙咧嘴地包在自己刚刚从阁楼跳下来时不小心扎破的脚。
“落儿,是你吗?”一声低沉的声音从屋内飘出。
羽落拿出钥匙打开门锁,笑吟吟地走进去:“呵呵,师兄,怎么知道是我?
商逝起身走来,满是关怀地问:“落儿,你没事吧?你不是会游水吗?怎么会溺水?”
“呵呵,说来话长,说来话长。”羽落讪讪回答,心里早已把徵辰从头到脚骂了几百遍,接着灿然一笑,亮出自己手中的钥匙,“师兄,你可以走了,现在岸边没船,你先在山上躲一躲,过了明日再说。”
商逝看了一眼羽落,抬脚向门外走去,却看见羽落赤脚站在地上,包裹的白布上血迹斑斑,眼中闪出一丝挣扎,停在了原地,低身脱下自己的鞋子,蹲在羽落面前,一只一只给羽落穿上,声音沙哑地说:“落儿,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握在手中的玉足一颤,头顶传来羽落假装轻松声音:“本就是我一厢情愿,怨不得你。”
商逝静静地站起来,揉揉羽落微乱的发髻,扯出一声轻笑,说:“那我走了。”
羽落点点头,目送商逝踏出门槛,又急急叫住他:“师兄!”
商逝停住,回首看着羽落。
羽落咬唇顿了顿,试探着说:“我只想说一句话,那日不是我刺伤白柔的,你信吗?”
一阵沉默。
羽落捂嘴噗地一声小声笑起来:“哈哈,骗你的,那日是我嫉妒白柔抢了师兄,所以就下了狠手,对不起啊。”羽落一脸羡慕,继续说,“真羡慕白柔,可以与师兄相伴一生。”
商逝满脸歉意,转身一跃,飞出院墙。
羽落拍拍自己的脸,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愁眉苦脸夸赞道:“羽落,你怎么这么贤惠大度啊!”
晚风从窗间的缝隙里钻进来,围着细微的灯光打了个转儿。灯火轻摇,在这满屋寂静里摇出声叹息,之后,便又是满屋静寂。
羽落从怀里拿出商逝亲手做的木钗,轻轻抚摸,蓦地一折,木钗一分为二落在地上。
一晃神,一刹那,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过脸颊,坠落在地,开出一朵满是哀伤的泪花。
不难过,那是骗人的!
羽落呆呆蹲下,拾起断成两截的木钗,埋头压着声音痛哭起来。良久之后,才踉跄着站起来,甩甩自己麻木的双腿,向右阳楼走去。
徵辰一身酒气地躺在右阳楼前院的草地上,看见羽落走进来,痴痴一笑,说:“我整日想要梦见你,却怎么也梦不到,今日总算如愿以偿了,圆圆……”
羽落一震,停住脚步,诧异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徵辰,表情开始慢慢变得僵硬。
恍恍惚惚像是过了许久,徵辰倏然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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