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者思之,此言非谬也。
因为很多话,很多书,没到年龄,是读不懂,看不明白的。
这都没关系,先记着,日后早晚会懂。
睹物思人,能想起曾经听过一句话。
触景生情,能想起昔时读过一本书。
再回首时,感慨系之。
话如此,书如此,诗词更如此。
《寻隐者不遇》
唐·贾岛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初读此诗,尚在小学。
全诗四句,一问三答。
晨读昼学,一首诗就是一整天的知识。
却也是那会难以探索之深奥。
那会读诗最难是不懂诗意,每次都要用笔把诗意仔仔细细写下来,生怕再忘了。
而今才知道,对于诗来说,最容易就是诗意。
懂得诗意,并不代表懂得诗。
懂得了诗,那种随着环境脱口而出的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而诗意反而显得不再重要。
纵使不懂具体意思,读上一遍,也难以忘怀。
直到多年以后,我回到家乡。
听闻你早年闯荡,有一番事业,晚年独身一人,躬耕于此,于是我提一壶老酒,想着故友相遇,必定推杯换盏,夜话三更不尽。
却不曾想,旧地时过境迁,早不是当年模样。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却不知道这里是哪。
乌云阵阵,小雨纷纷。
叹:
“故友深居此山中,云深雨密不知处。”
背此诗时我们还乳声乳气,如今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才懂得那句:“云深不知处”。
诗之境,一叶知秋。
《念奴娇·赤壁怀古》
宋·苏轼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东坡此词,堪称千古绝唱。
老来读时,仍觉荡气回肠。
我时常想,是怎样才华之人,才能写出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作。
偶然听爸妈谈起幼年之事,才知我在四五岁时只一晚熟背如流。
我不大记得,可在他们没告诉我之前,我并不知晓,只是稍读两遍也就会了。
我以为是我接触古诗词能力较强,现在看来,却是旧时相识,难怪背起来不费时日。
即便如此,童稚既吟大江东去,至如今弱冠之年,尚且不能懂得一樽还酹江月之慷慨、洒脱。
短短数语,十年不解。
一见如故,也不见得懂了词。
凡遗世独立者,无论人物,皆易晓难懂也。
直至不知不觉,生活奔波,案牍劳神,两鬓竟起斑白,忆往昔航海梯山,仿佛昨日。
黯然销魂间,想起赤壁周郎。
赤壁还是赤壁,可周郎早已远去。
当时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而今安在哉?
自是青史留名不留人。
感:
“人生如梦,江山如画,豪杰今番何处寻?”
英雄尚且如此,此身又复何言?
词之魅,可见一斑。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宋·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学生时代,只知豪放婉约之分。
却不知同为豪放派,东坡喜公瑾,稼轩慕仲谋。
说东坡之词豪,那是竹杖芒鞋轻胜马,宠辱不惊之旷达,是花开花落之淡然。
豪放的无所畏惧。
而稼轩之词豪,却是了却君王天下事,志在千里之慷慨,是老当益壮之执着。
豪放的意气风发。
从前学时,只觉朗朗上口,只识“佛”通于“弼”。
只知要考,一节课背熟写会。
然而了解一字一句,也并非懂了词。
直至工作数年,官场失意。
再读时,才知词风词韵,洞彻世事,词句词意,引经据典。
当年金戈铁马,如今看剑长叹。
男儿读此,恨不能绝机两阵。
红裙粉黛,也怆然泪下。
纵使商女,也知亡国之恨。
何况冲锋为国之将,饱识为民之士。
叹:
“廉颇虽老尚能饭,君王何日遣冯唐?”
北风萧萧也好,寒雪飘飘也罢,都无法阻挡我们一往无前之勇。
词之用,至此而现。
夜雨寄北
唐·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凡好诗好词,必脍炙人口,百读不厌。
当年读此诗,值舞勺之年,年尚幼,并不曾有分别之时。
自然也不懂得归期未有期之无奈。
同是一个大雨磅礴之夜,那年巴山,今夜雨声与你。
前后会历时多久,我并不知晓。
一个简单的承诺,在岁月面前,又该多么脆弱。
未有相似经历,读再多遍,也不可能懂得诗。
直到有一天孤身在外,夜晚雨声淅淅沥沥,搅扰了美梦。
再睡时,却失眠。
想起那个让你思念之人。
或亲或情或故友。
须臾,想起这首诗。
感:
“窗烛任它散,归时共西剪。”
我希望这时间不是很长。
诗之情,由此可见。

诗词者,古文人墨客之友;今卷袖煮茶之伴。
独身在外,叹: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起早赶路,即: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看西楼明月,不禁: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见秋风落叶,随口: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想念当初,昔人早已不在,因此: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夜半惊醒,凉风浸透全身,于是: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这是诗词之底蕴,文化之风采。
见景随口而吟,遇情慨然长叹。
诗如金庞可伴茶,词似青梅可作酒。
茶者,君子明志之饮;
酒者,隐者致远之物。
读诗词,如品浓茶烈酒,初入口时只觉涩口,而穿肠而过的那一刻,顿觉身轻气爽。
再细尝时,滋味久久不能忘怀。
最后这种味道,留在唇齿之间,印在脑海之中。
会时常想起来,想忘也忘不了。
他乡清茶浊酒,总能勾起回味。
就像诗词一样脱口而出。
才叫真正懂得诗之所指,词之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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