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农村显得那样悠闲，阳光懒懒散散地照着大地，虽然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暖意，但有总比没有好。最起码中午时分可以躲在墙角，或者趴在某个土堆旁，缩着脖子，眯着眼睛，什么都不用想，享受着难得的晴天。地里的霜要到中午才能消失，清晨硬邦邦的田埂，到中午就变得软软的，踩上去如同踩在沙发上，从下到上有一种暖意。地里的绿意星星点点，冬小麦才下种不久，只有在那干涸的水渠边上长着一丛丛不算茂密的草儿，到了中午洒落清晨的白霜，展示冬日里难得的生机。
河边土坡上，有一个小精灵在那里探头探脑，已经饿了好几天，前几天的风太凛冽，冻得不敢出门。曾有耐不住饥饿的兄弟姐妹外出觅食，可只看到他们出去，却没见到他们回来。本来他们家兄弟四五个，如今就剩他一个。他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家里最被疼爱的一个，每次外出总爱躲在哥哥姐姐或者父母后面，有啥危险总是掩护他先跑回家。可如今，家里只有他一个。
今天终于放晴，他也只能外出自己找吃的，再也没有谁可以掩护他。离开家门，往东横穿麦地，右拐跑不出几百米就可以看到刚种下不久的油菜。油菜地旁边的水渠堤岸上也长着不少他喜欢的绿色。白霜才化去，植物叶片上还是湿漉漉的，中午淡淡的阳光也在此时也闪着金光。是吃哪个呢？油菜还是青草？口味可是完全不一样，一个有种大餐的感觉，一个就是野味打打牙祭。虽然饿了这么多天，但还是谨慎些，不能堂而皇之吃大餐，还是躲在僻静的角落先吃几口再说。哎，真不错，终于吃到好东西了。我这样吃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可不，本以为这是冬日农闲的日子，可农村家里也养着牲口呢，也已经好几天没出门割草，家里那些活物也等着嗷嗷待哺呢。没吃几口，就听见远处有人走近，机敏的他翻身小跑就蹲在水渠底部，等这些人能走过去，不会发现自己。他身上黄色夹杂几缕灰色，站在田野里，田埂上只要不动，确实很难发现。窝在干涸水渠底部，那更难发现。但今天，却没有这么好运气。出来的人不少，人们都知道田野里除了自己栽种的油菜没有什么青草可以割。都知道只有生产队里的绿肥田（其实就是轮种的一种模式）有青草，到那里随意割会被人骂。只有这些夏日里灌溉用的水渠里有青草，虽然没有水流过，但毕竟这里阴湿，正是长草的好地方。
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小孩发现他了，叫了一声，“看，那里有只野兔！”野兔和家兔太容易区分了。听到嘈杂声，他怎么还能窝在那里？跑吧，往家里跑，不顾一切的跑。你跑，后面的人群跟着你追！冬日野兔是最肥的，只有在过年才能吃到肉的人们，看到野味眼都绿了，一场追逐大战开始了。也不用猎枪，只要人追着，嘴里喊着，不时用手中的工具（割草用的镰刀，切菜刀）往他身上砸，那么多人总会有哪个的刀，镰刀会砸到他身上。他还能想什么，只能往前跑，希望能跑到家里躲进自己的小屋，让人找不到。肚子又开始饿了，前面吃的几口，还没半饱，如今这一跑早就化为乌有。步伐慢慢就慢了下来，但是他还在挣扎往家里跑。还在跑呢，突然感觉有一个重物砸在他腿上，他太累了，腿收的慢了半拍。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是不是流血了？步子一旦慢了下来，镰刀之类的招呼得更勤快。他真的不行了，跑不动了，眼前一片黑，一阵眩晕，倒下了。
只感到自己被人拎着在空中旋转，他此时也知道他的兄弟姐妹是不是有过同样的经历。眼皮睁不开了，慢慢的啥都不知道了，恍惚中似乎看到眼前有兄弟姐妹在向他招手，他们一起在田野里奔跑，嬉戏。他是这片土地最后的一只兔子，从此以后村里人再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2020.3.29 晨起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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