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

作者: 陈树宁 | 来源:发表于2018-12-12 22:11 被阅读0次
    阿叶

    (1)

    阿叶是楼下的一位理发师。

    听说这家美发店在这里干了快十年,老板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从父亲手里接过了这家店,名副其实的子承父业。

    店里的员工来了又走,从来不缺人手,也基本留不住人手。年轻的小学徒在这里勤勤恳恳学习几年,自觉时机成熟手艺过硬了就离开自立门户。

    阿叶在这里干了八年,干成了店里唯一一个“开店长老”,不管是资历还是年纪,年轻老板也得尊敬地喊他一声“叶哥”。

    第一次陪室友去店里做头发,接待她的是一个眼睛大大睫毛长长的小男生,听口音是更偏北的北方人,话很少,专注力全在头发上。

    选颜色的时候室友陷入了纠结,一时拿不定主意,小男生应该是新来的,也没有推荐,这时候正在旁边理发的师傅开口了:“你们年轻人染短发,可以选点出挑的颜色,做出来会很好看,大胆尝试点新鲜的没关系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叶,黑黑瘦瘦的,四十多岁的年纪。

    室友听了叶师傅的建议,挑了几缕颜色,对做出来的效果甚为满意。

    之后我也去剪了几次头发,一来二去和洗头小哥熟悉起来,才知道上次给室友做头发的年轻理发师是阿叶的徒弟,刚来店里不久,徒弟学的认真,师傅教的也尽心。

    (2)

    听说阿叶是温州人,年轻时开了一家理发店做起老板,娶了媳妇生了娃,日子过得也是滋润。

    但阿叶除了抽烟,最大的爱好就是赌,打牌麻将样样少不了,小赌怡情,按理说这种小打小闹弄不出什么影响,但婚后几年,他赌瘾越发的大,和牌友白天黑夜的玩,赢了还想再赢,输了还想翻盘,渐渐地离不开那张桌子。

    谈恋爱时媳妇觉得男人有点这种爱好无伤大雅,痞痞的有些酷,结婚后这些酷就变成了生活的酸,恋爱可以不在乎炒米油盐,但婚姻里面一起过日子不行。

    店里的伙计联系不上老板阿叶的时候,老板娘总能一找一个准——肯定是在那几个赌徒朋友家赌钱。

    媳妇为这事没少和阿叶吵架,阿叶嘴上说“要改要改”,下回仍然准点出现赌桌前。

    赌到后来店也没了。老板心思不在店里,老板娘不懂经营,店里的几个员工来了又走,理发店原来的客户渐渐都流失掉,这下连老本都没得吃。

    理发店是家里大部分的经济来源,每况愈下的生活依然没有让阿叶从牌桌上清醒过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阿叶还不至于吃不起饭。

    终于在一次激烈又平常的争吵中,媳妇带着小儿子回了娘家,只留下一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再也没回头。

    彼时阿叶还在牌局里吆五喝六,就看见他的老母亲大骂着“混账东西”,气冲冲的往自己身上招呼。阿叶一时没反应过来,骂骂咧咧不耐烦地跟着走了出去。

    回家看到那张离婚协议书,阿叶才稍稍有了点清醒,先安抚好还在连哭带骂的母亲,阿叶拨了媳妇的电话,挂了,再拨,直接关机。

    第二天阿叶顶着脸皮去了老丈人家,想着好言好语就把媳妇哄回来,却没想到迎来老丈人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指责,连门都没进得去。

    没多久阿叶的母亲就在床上起不来。老人身体本来就不好,几天里又哭又骂,想孙子想的紧,剧烈的情绪波动击垮了老人的精神,最后终于进了医院。

    阿叶也不是没有再联系过媳妇,但是对方根本就没给他机会,在丈人面前乞求过,保证过,甚至下跪过。一旁的丈母娘软了心,告诉他女儿带着外甥出去散心了,回来后会让他们见上一面。

    但是媳妇还没回来,阿叶的母亲突然一天血压升高,被急匆匆送进手术室。

    出来后就开始意识不清认人模糊,医生告诉阿叶要有心理准备。

    过了几天阿叶的媳妇带着儿子出现在医院,老人看到儿媳妇和孙子后精神竟好了许多,嘴里唠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叶把媳妇拉到一边,诚诚恳恳的道了歉,并保证以后绝对好好对她们娘俩。

    媳妇平静的听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拒绝。

    然后带着小儿子又走了,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回头。

    老人一时思绪清明,从两人之间看出了不寻常,却是什么也没说,不多久又开始迷糊。

    却是再也没醒过来。

    父亲走得早,家里亲戚也不多,阿叶简单安排好母亲的后事,没多久把店转卖了出去。

    他把卖的钱一大半转到了前妻的卡上,顺便去了趟邮局,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寄了过去。

    带着剩下那点钱,他买了张火车票,去北方的一个城市。

    车开走时,阿叶心里没什么感觉。他觉得好像是一场梦,以前像复制粘贴似的过着,最近一天一个变化,变得他有点恍惚,有点麻木。

    突然一个小男孩“咚咚咚”从他身边跑过,阿叶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出来。

    那像极了他的儿子。

    临走前阿叶去偷偷看了眼儿子,竟是没敢近前打招呼。

    他又重新想起那天在医院,妻子说的那段话。

    我无法接受你的道歉,这几年来你保证过无数次,又打破过无数次,在我这里你毫无信用可言。分开这段日子我发现,我跟儿子两个人一样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儿子不能有一个如此糟糕的父亲。

    不要再见面了。

    (3)

    阿叶来到这座城市快十年了,当初逃跑一般地离开家乡,再也没回去过。

    前两年做过好几份工作,都没长久,最后还是找了一家理发店做起了老本行,从学徒开始。

    我从理发店外经过几次,经常看见阿叶站在外面抽烟,熟了后碰见还会朝我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一段时间后,再去店里,发现睫毛长长的阿晨已经辞职不在了。

    阿叶在一旁剪头发,说阿晨回老家啦,自己回家开店去了,现在不回再过几年也是要回的。

    洗头小哥在一旁打趣他:那你还不是一直没回。

    但等下次再去店里时,得知阿叶竟然真的走了。

    我想起好久没有在店外面看见阿叶站在那里抽烟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陌生的小男生,原来是店里刚来的新人。

    我猜想阿叶大抵也是回他的家乡去了,上次洗头小哥打趣他没回老家的时候,他曾低头笑笑,再也没作声。

    或许那时临时起意准备重归故乡,或许是准备已久。

    不知道,反正理发店里经常出现陌生的面孔,也再也没听到过阿叶的消息。

    但阿叶说过,现在不回过几年也要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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