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雨躺在棺木里,睡了很久很久,周围异常地安静。她是昨天晚上吃完晚饭,和丈夫拥抱后,自己爬进去的。
2019年底,她被医生告知得了肺癌晚期,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存活。思雨的老家在山东,老家人风俗是死后土葬,所以思雨说不住院治疗了,拿着治病的钱买了一口棺材。
思雨的爷爷年轻的时候卖过棺材,他说过做棺材的木材好最好的是阴沉木,不怕潮、不怕土,千年不腐。还有就是金丝楠木,抗土侵,板料也大。当然柏木也挺好,柏木油性极佳,不容易腐蚀,防水也好,但是不如阴沉木和金丝楠木容易雕刻,比较朴素。柏木棺材能散发一种自然的香气,能驱逐蚊虫,上百年不会腐烂。爷爷说,人们都称之为香棺。
思雨想自己的钱也就将将够买一口柏木棺材的,而且她最怕蚊虫了,买一口香棺最合适不过了。
秋思雨和丈夫温凡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秋思雨高中毕业来小城打工,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温凡是本地人,高中毕业在机关里开车。温凡比思雨大三岁,个子不高,长得也很一般。他和思雨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皮肤白皙的思雨,对思雨就格外殷勤。思雨是个单纯的姑娘,既然温凡对她好,又是本地人,思雨就同意了。
两个人认识半年左右,温凡就和思雨成婚了。思雨家不要彩礼,只要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家里人就放心了。温凡在家是独子,爸爸妈妈早早就准备了婚房,虽说不上多阔绰,但三居室的婚房,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相当不错了。
日子平静地一天又一天,思雨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下班回家就做饭,说话总是温柔谦和。她还经常和丈夫温凡一起回婆家,看望老人,每次也都是思雨掌勺给全家人做饭。公公婆婆自然很欢喜,但是一年以后,他们发现思雨的肚子总没有动静。两个老人私下问思雨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思雨很懂事听话,想着老人家急着报孙子,就和婆婆一起去了一家中医医院,医院大夫认真地给思雨做了检查,说她一切正常,开了几副调理身体的补药,让思雨回去服用。
温凡把药方拿走亲自去抓药,每天都由他煎药给思雨。思雨很感激丈夫每天不管多晚回家,都要给她煎药。思雨说自己煎就可以了,丈夫却很坚持说一定由他来照顾思雨。
这些补药很苦,思雨喝了几次就不想再喝了。可是一想到要孩子,就不得不坚持喝。
昨天晚上是大年前夜,思雨做了几个丈夫喜欢的菜肴,和丈夫一起吃完了团圆饭。思雨说我今天晚上就在棺材里住一个晚上,体验一下,这个月就是医生说的最后一个月了。
温凡说,他明天一早要送单位领导去外省开紧急会议,晚上可能很晚才能回武汉。思雨说你去忙吧,不用惦记我。
思雨早上从棺材里醒过来,看看盖子是虚掩的,她抬起手用力推开盖子,从里面站起来。她找到手机,查一查有没有留言。饭店的经理打过几个电话,后来在微信上留言说不用上班了,武行发生了疫情,今天晚上就要封城了。思雨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她打开电视,新闻里的画面让她异常害怕。
晚上丈夫没有回来,他们都被隔离在武汉之外了。思雨简单地吃了饭,和父母联系上,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思雨没有和父母讲过她生病的事情,不想让爸爸妈妈为她担心。爸爸妈妈特意嘱咐思雨不要乱跑,好好在家里待着。
思雨每天都待在家里,也不再喝药。思雨最近睡眠很好,因为她突然觉得2020年死了也挺好。
整个中国新年,武汉都在沉寂中。思雨每天看电视,看到有很多病人需要帮助,看到医护人员的舍生忘死,她就泪流满面。武汉的各行各业都在尽力,全中国的医护人员都来支援武汉,思雨想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与其在家等死,还不如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呐。
她在饭店的群里说想回去上班,做盒饭给医护人员和环卫工人吃。大家都说害怕,家里有老有小的感染上怎么办。思雨说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不担心。也有几个外地的员工说可以上班,愿意和思雨一起干。老板也是外地人,他说那就把钥匙给思雨,可以无偿让他们使用饭店的厨房。思雨联系街道的工作人员,联系超市,联系医院,联系送餐的的哥,一切就绪后,她和五个同事一起返回饭店,开始紧张忙碌的送餐工作。
思雨每天早上从家里出去,负责买菜,摘菜,发布菜单到各个相关的群里。3个同事负责做菜,她和一个姐妹装盒,标注送餐地址,再帮助装到送餐的哥的车里。晚上同事们都下班回家了,她还要清理厨房,考虑明天的菜谱。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她几乎忘记自己得了肺癌的事,一晃七十多天过去了,早就过了三个月,思雨仍然活得很好。
2020年5月份,丈夫温凡终于回来了。温凡紧紧抱住妻子,思雨把头埋在丈夫的胸前,两个人都流着泪,两颗心从来没有这样紧密地贴在一起。
温凡带着思雨去医院检查,去年给思雨检查的医生已经殉职了。他们挂了专家号,大夫一遍一遍地看着新拍的胸片,照片上原来清晰可见的病灶没有了,思雨的癌症居然好了。
公婆自从疫情以后,再也不催着小两口要孩子了,婆婆说:“今年一家人都活着就好。”
思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病就好了。很多知道这个棺材来历的病人,都要高价买思雨的柏木棺材。想着躺一躺这棺材,也许可以让自己的病也好了。思雨把棺材捐给了殡仪馆,让工作人员去处理。
2020年11月初,思雨和温凡回山东老家望看爸爸妈妈。温凡第一次来山东,思雨带着他去爬泰山。
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女神,当地人称“泰山老奶奶”。历经百年,是个有求必应的泰山老母。思雨和温凡一路走走停停,跟着游客一起爬到泰山极顶的泰山碧霞祠。
祠里满是游客,十分拥挤,他们两不声不响在角落里,虔诚地向祠里的泰山老奶奶完成行礼,就转身往祠外走去。在门口处遇到一位穿道袍的人,那人见到他们夫妇二人,停下来,双手递给思雨一个红色棉布条,帮她戴在手腕上 。说:“赠予有缘人,请妥善保管。”就行礼离开了。
思雨和温凡在家乡住了十天,就和爸爸妈妈告别回武汉了。临走他们约好,今年过年爸爸妈妈来武汉,和公公婆婆一起过年。
12月的武汉天空还时常飘着雨,人们已经恢复了所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思雨回来一个月都没有月事,她看看手腕上系的红布条,心里有了一丝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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