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春雨一场接着一场。缠缠绵绵,一直到了谷雨,这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伴着电闪雷鸣,大有夏天暴雨的架式。
不管天气怎么不好,该来的绝不会缺席。这不,玛瑙般的樱桃如约而至,在郧山汉水的沟沟岔岔,吸引着人们的眼球,让人们的味蕾泛起了涟漪。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也顾不上这恼人的春雨了。撑把小伞,奔赴乡下的田间地头,一饱口福。来了,走了,来去自如,络绎不绝。五颜六色的花伞在青山绿水间,构成了别样的风景,在乡间妖妖娆娆。
洁白的樱桃花在开春抢了先机,独领风骚了好一阵子。可在这阳春三月,娇俏可爱的樱桃又想抢占三月,独占鳌头。槐花可不干了:都是树,凭啥风头都让你一个占尽了!于是,似乎在同一时间,闹市、效外、乡间的槐树好像约好了一样,一夜间开了个热烈。白色的花海抢占了山头、凹地,辛勤的蜜蜂不知疲倦的穿梭其间,吸引了众多槐花爱好者前来采拉。槐花用如此热闹的场面向樱桃叫板。
独立在二楼的窗前,透过雨幕,林萌大道二号线的风景尽收眼中。那成片的槐树林绿意盎然,一串串白色的槐花在嫩绿的槐叶里若隐若现,恰似风铃,在斜风细雨地拨弄下,左支右绌,尽显风情。
槐,在鄂西北地区多的是。它没有樱花的窈窕多姿,也没有桃花的夭夭灼灼,更没有玫瑰的浪漫多情。它就是那么实实在在,平平淡淡,但人们好像从未忘记过它。不信,且看。刚住雨一会儿,就有人一手拿袋子、一手拄钩子,不惧天湿地滑,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长满槐树的陡坡。勾住低垂的槐树枝丫,轻轻一捋,还带着雨珠的槐花沁着芬芳,挤挤挨挨地坠落袋中。
遥望拉槐人,恣意地在槐林巧取豪夺,好像,那拉槐人变成了我……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乡下,农历三月青黄不接,日子最是难过,素有“三荒六月”一说。刚进农历三月,小麦正在结穗包浆,碗豆还是空空瘪瘪的嫩荚,可屋里的粮仓即将见底,这让绝大部分的家庭主妇作了难怅。
大地总不会辜负乡民!紫莹莹的葛花,白嫩嫩的槐花,好像知道乡亲们的难处,次递而来,给人希望。
在我记事起,房子屋后的半面坡,全部是扎人的槐树。听四爹讲,这是爸爸一二十岁时栽下的。由于地处汉水岸边,肖家湾背后的山上少有柴火,指望梅雨季节在发了洪水的汉江里捞柴,就好像守株待兔。爸爸望着那一大片祖坟,动了心思。不知从哪挖来几棵槐树苗,让四爹帮忙挖坑挑水,就这样,它们在我家屋后安了家。得益于槐树强大的根系,不几年光景,就成了偌大一片,在槐花盛开的季节,这儿就是花的海洋。
槐花若是完全开了,味道就会差上一大截。于是,在槐花刚放未放之时,我们一手挎篮、一手拿刀的就来采摘了。
母亲勾下槐树的枝丫,那一簇簇的花骨朵就在眼前。虽还未盛开,但槐花清幽的香气已钻进鼻端。我们也摆好了架式,一手拉住槐枝,一手上下翻飞的捋下槐花。遇见粗壮的枝丫,母亲挥刀猛砍,三几下过后,在母亲的“躲开”声中,满是槐花的树枝“哗啦啦”地砸了下来。槐刺扎手是常有的事情,但为了这一口吃食,在当时完全是不管不顾。如此,拉满一篮槐花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白莹莹的槐花漂在木盆的清水中,则是另一种美景。用笊篱轻轻捞起,放进开水锅里迅速氽至断生,再用凉水拔凉。绿油油、晶莹剔透的两种不同感观出现在相同的槐花上。
母亲如魔术师一般,最多半个小时,就把槐花做成了吃食。槐花干饭,槐花火面,虽说加了米面,却还是槐花当主角,少得可怜的米面成了配角。母亲用铲子一通翻搅,你很难在槐花中再发现米面的形状,即便这样,也能让我们在未来的十来天中肚儿滚圆。三下两下,一碗饭就碗底朝天了,狼吞虎咽恰如其分。几碗下肚,肚饱亦觉意犹未尽,只因槐花的清香,还在唇齿萦绕,勾引着你再来一碗。
槐花花期很短,一两天不采,第三天就会放个满树。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槐花开”来形容,亦不为过。抢在花开前拉下的槐花太多,这几天肯定消化不完。在没有冰箱的年代,氽水后晒干,就成了最好的选择。晒干后的槐花,母亲细心封存,在冬天来一顿干槐花米饭,简直不要太享受。
虽然后来生活条件大幅改善,但在乡下的农历三月,新鲜时蔬青黄不接,槐花还是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槐花炒鸡蛋、槐花包子登堂入室,让我们大快朵颐。三月的槐花,是调节伙食的鲜美食材。
岁月悠悠,二十载转瞬即过。城市也好,故乡也罢,日新月异的变迁让人目不暇接。但无论怎么变换,城市、故乡那旧时的槐树依旧在。因南水北调退耕还林,还由于液化气、电器的广泛普及,无人砍伐的槐树疯狂蔓延,槐林满山,槐花依然。老屋背后的槐花,吸引了城里人的目光。于是,在没有落雨的周末,一辆辆小车停在汉水岸边,顾不上槐刺扎人,为了那一口美食,不辞艰辛。
这一二十年来,由于工作所累,我是无法亲自再去拉槐花,只能在回忆里找寻,那时拉槐花的美好时光,以及那停留在记忆深处的槐花美食。
三月春深,放晴后的气温窜升太快,林荫大道二线沿坡的槐花迅猛盛开,槐香袭人、诱人。大妹望着那一片槐花蠢蠢欲动,乘午后闲暇,和继父、磊娃儿也赶哄儿拉槐花去了。
辛苦付出,收获颇丰。两三个小时后,含苞的槐花骨朵已静静地躺在盆中。大妹心心念念着槐花包子,说好多年没有吃过了。这不,槐花有了,于是给母亲打了电话:“妈,我们拉了槐花,晚上让哥哥带点回去,你包些包子吧!”
母亲头天晚上和的面已完全发好。早上六点,母亲已起床,厨房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忙碌之音。一个小时后,母亲亲手制作的槐花包子已新鲜出炉。氤氲的蒸汽里,头发花白的母亲正搬动着包子,随口叫女儿趁热吃后好上学。槐花的香气盈满小小的厨房,我也赶紧掰开一个,咬上一口,烫,鲜香!唤醒了沉睡的味觉记忆,满满的儿时味道在口内苏醒。一口气三个下肚,方才罢休。
大妹终于吃上了她馋了好多年的槐花包子。不忘在朋友圈晒图,并附上一句:“妈在,我们都还是幸福的孩子!一句想吃槐花包子了,老妈一大清早就做好让哥哥带来。”
是呀,娘在,家在!三月槐花的香气,便赋予了人间烟火的浓浓真情,我们便还是那个最最幸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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