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道（中篇连载）
文/邓龙
引子
午夜刚过，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何书桓。
“政委，县看守所发生越狱事件，跑了俩人犯”。电话里传来县110指挥中心主任龚尤欣急切、紧张的声音打破了午夜的宁静。何书桓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木愣愣的呆坐了一会，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呛得只流眼泪。电话里龚主任还在汇报着情况：政委，情况十分危急，疑犯打伤值班民警，抢走六四手枪一支，内有子弹3发…… -
何书桓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被眼前突发事件惊懵了。从警三十多年来，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件，简直是反天了。片刻间他握话筒的手颤抖不已，他对着话筒吼道：立即派人去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追回来。
电话那头的龚主任回道：谷建东所长已经追去了。-
何书桓大声说道：命令局里各单位负责人马上到局里开会。说罢撂下电话，披上大衣疾步向局里赶去。-
何书桓清楚，在高墙电网戒备森严的的看守所里发生如此离奇的脱逃事件，简直有点令人不可思议。他更清楚，从今夜起，枞江县，枞江公安，还有他何书桓----主持枞江公安局全面工作的政治委员，都将一夜出名。 -
在这世纪末的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候，枞江出了惊天大案，等着枞江公安的将是怎样的一个明天？
壹
枞江县位于鄂陕交界的秦巴山系的咽喉。境内山势陡峻，土地贫瘠，人烟稀少，生就的一个穷县胚子。好在造物主比较仁慈，赐给枞江一个美人般的隽秀山川。-
枞江的穷在全省是挂了号的，枞江的美也是名声在外的。枞江历届县委班子依着青山秀水，吃着财政救济，听天由命地守着摊子，年复一年小日子过得安逸。谁能想到新来的书记会大动干戈，兴利除弊，要在枞江掀起一场革新呢？-
新书记吴征岳一上任就带着司机秘书一行三人下到各乡镇走访调查。所到之处让人心酸，又让人欣喜。酸的是在一些偏远乡村，群众的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一些人家家徒四壁，穷的只剩下身上穿的衣服，床上的破烂被套，那情景看了让人寒心。吴征岳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秘书和司机也倾其所有，所有这些钱对于眼前的贫穷来说，也只能是杯水车薪。贫穷和饥饿仍在延续和困扰着那些食不果腹的人们。-
让人欣喜的是枞江的秀丽风景和古朴民风着实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吴征岳心想，只有开发处女地，发展旅游业，将是枞江经济发展的一个突破口。-
吴征岳来枞江一月有余，首次在公开场合与县里各部门的头头脑脑见面，枞江县即将召开新一届人大政协会议，会场设在县政府会议室。-
县政府会议室装饰一新，洁白吊顶的浮雕显得庄重，几盏西式莲花瓣的大吊灯华贵雍容，四壁贴满考究的壁纸和楠木板的墙围，温馨怡人，会议室里摆着整齐划一的红木桌椅，两个大功率的柜式空调分别装在主席台的左右两边，十几盆怒放的山茶和红梅匀称的摆放在主席台的下方，倒给人一点春天的气息。-
今天召开县人大预备会议，与会者鱼贯入会，会议室座无虚席。两台空调开足马力送出暖暖的热风，这可是枞江县史无前例的东西，在这天寒地冻的偏僻小城，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代表们着实要感谢他们的县长---尹仲美。 -
吴征岳走进会议室也吃了一惊，小小的县政府会议室装修的如此考究得花多少钱呵？ -
主席台上就座着县长尹仲美，县人大主任怀向柱，副书记邢锋等县四大家领导，吴征岳走上主席台，尹县长起身相迎，将吴书记拉到主席台正中坐下，吴征岳试了几次想站起来欲与怀向柱交换座位，都被尹仲美拦住，吴征岳悄声对尹仲美说：尹县长，这样不好吧，今天召开人大会议，理应怀主任唱主角，我们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之嫌呵？-
尹仲美嘻嘻一笑道：吴书记新来乍到，今天和全县的干部群众初次见面，理当位居中央。你说呢，怀主任？-
紧挨着尹仲美的是县人大老主任怀向柱，满头的白发让他今天格外显眼。怀向柱瞥了一眼坐在中间的吴征岳说道：县长说了嘛，应当的，应当的。说罢抓起茶杯咕噜喝了一口茶，猛将杯子咚的朝桌上一放，目视前方，也不言语了。-
尹仲美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在心里恨恨的骂道，你个老顽固，老杂毛，看你能扑通几天。转而面向吴征岳换上殷勤的笑脸，吴书记，现在可以开会吧？-
吴征岳点点头，尹仲美正了正西装领带，清了清嗓音，将话筒往面前挪了挪开口说道：同志们，静一静。下面请新来的县委吴书记传达上面的指示精神，请大家注意听，认真记，回去后深入贯彻精神。现在有请吴书记讲话，请鼓掌欢迎。-
会场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会议室里顿时闹嗡嗡的。-
吴征岳站起来面向与会的代表们鞠三躬，然后一挥手说道：谢谢同志们的掌声，这是对我吴征岳的鞭策和鼓励。我初来乍到，对枞江的情况还不甚了解，还要靠在座的各位齐心协力。刚刚尹县长说传达上面的指示精神，指示谈不上，精神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发展枞江的经济，让枞江40万人民过上好日子。 -
会场上隐隐嗡嗡的声音渐渐平息，人们开始关注吴征岳的讲话。吴征岳推了推话筒继续说道：同志们，我们枞江苦，枞江穷，年年财政闹赤字，月月工资难兑现，吃饭靠救济，工资靠贷款，我们是靠施舍和借贷过日子，日子过得不顺心吧，怨谁？怨天忧人？叫我说谁都不怨，要怨就怨我们在座的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拿着国家的俸禄，端着百姓的饭碗，上不能为党为国分忧，下不能为民谋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思进取，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浑打羊皮鼓。 -
会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吴征岳的声音在回荡着。-
我来枞江之前，省里、州里的领导多次找我谈话，对我们这届县委班子寄予厚望，我也向他们表了态。今天，我吴征岳在这里向大家也表个态，三年解决温饱，五年基本脱贫。从今往后，我将和在座的各位荣辱与共，共赴难关。五年后如果不能兑现，我就摘下乌纱帽，回老家种田去！ -
吴征岳的话音刚落，立即赢得满堂的掌声，吴征岳意犹未尽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会场上立马静下来，只听见空调嘶嘶的运转的声音。吴征岳继续说道：今天，我在这里还想讲点题外话。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晓得，一个多月前发生在县看守所里的案件。关于案情我就不必多说了，就案件的性质来讲，这是解放以来枞江史无前例的惊天大案，影响恶劣啊！-
吴征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主管政法的邢锋，又环顾身边的几位县委常委，继续讲道，案件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不知道。但政法系统必须彻底整顿，坚决肃清那些为害百姓的害群之马，不管牵扯到谁，都要一查到底。为枞江的百姓的生活，为枞江的经济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
一石击破看似平静的枞江上层的一潭死水，本来渐渐淡忘的案子一下又被吴征岳推到前台。枞江上下为之震动，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吴征岳的讲话录影经县电视台一播放，立即引来街谈巷论，说什么的都有，人们在观望，在等待，在关注着案情的进展，在关注着这位新书记的新举措。-
贰
吴征岳来枞江上任的那天，天公不作美。原本晴好的天气却忽然间刮起了北风，飘起了雪花。吴征岳乘坐的中巴车抵达枞江的时候，天色已暗，雪越下越大，站在空荡荡的汽车站外，吴征岳一时间不知道东西南北。这时过来一个蹬三轮的小伙招呼吴征岳上车，吴征岳说去县招待所，小伙子问是去一招还是二招，吴征岳愣了一愣问一招和二招有什么分别，小伙子笑笑说，上车吧，我不会坑你的。说着就帮着把行李拿上车，吴征岳也跟着坐上去。-
小伙子招呼吴征岳坐好了，就蹬车前行。走了一程路，小伙子一边蹬车一边说起话来：“老板，你是头一次来俺们这儿吧。”吴征岳嗯了一声。小伙子说，“也难怪你不知道，一招和二招是有区别，二招那是全县最豪华的去处。给你这样讲吧，你要是图便宜，图清净就去一招，你要想找乐子玩潇洒，就得去二招，保管让你快活死。”小伙子嘻嘻笑着问吴征岳是去一招还是去二招，吴征岳也笑着说：“你看我这样能去哪儿？”小伙子答道：“看你的样子像个教书的，不像有钱人。” -
吴征岳回道：“就是嘛，我还是去一招吧。” -
小伙子说，好的，去一招。二招现在也不行了，前两个月那里出事了，两个鸡被人弄死了，抛尸城外。上个月破的案子，公安局动了老劲才把凶手逮住。听说那个胡老板胡金枝背景硬得很，没人敢惹，连公安都得让她三分。-
吴征岳初来枞江就闻听到这样的事情，看来枞江的问题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车子顺着狭窄、暗黑的街道一路前行。街路坑洼不平，车子咣咣当当颠簸的不行，吴征岳却在颠簸中眯着了。不知走了多久，车子猛然掉头拐上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驶近一处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大楼跟前，蹬车的小伙子悄声说，这就是二招了。吴征岳睁开惺忪的睡眼，望见绚丽妖冶的霓虹灯下驶来一辆小车，两个身段苗条的女子下了车，那车上的人伸手朝她俩做了个下流的动作，车子猛的调头呜的一声朝三轮车驶来，擦着车子的边缘扬长而去，卷起一地的雪粒，溅了吴征岳一身。那小伙子恨恨地骂道，娘的X，看你狗日的还张狂几天。-
三轮车顺着大道没走多久拐进一个僻静的巷道，在一个铁栅门前停下来。小伙子说到站了，帮着吴征岳提了行李进了第一招待所。-
吴征岳登完记，到招待所外的小吃摊要了一碗胡辣汤，草草喝完，就回到屋里躺下了。这一路的车马劳顿，太劳累了。朦胧中听见手机响铃，吴征岳一接听，原来是远在州里的爱人原湘打来的。-
老吴嘛！到了？住哪儿？县一招呵。好呵，到了也不打个电话，叫我们娘儿俩操心死了。-
吴征岳笑笑说：没事的，我一个大男将还怕丢了，坐了一天的车累的不行，我早早睡下了。别操心，呵！-
电话那头的原湘埋怨道：哪有你这样上任的官，放着小车不坐，偏去挤中巴。不说了，下雪了，多穿点，别以为还年轻，逞能呵。-
接完电话，吴征岳反倒没了睡意，他披衣起坐，点上烟细细地品味起来。想着这一路的行程真不易呵，枞江是全州最偏远的县，300多里的路程差不多走了一整天，不是路况不好就是车子抛锚。看来枞江要发展，首先要修路，要整修县里到州里的路，还要整修县里到邻县和邻省的路，公路修好了，发展经济才有保障，才有动力。其次是要找准枞江发展经济的着眼点。想到这里，吴征岳更难入睡了。-
来枞江之前，吴征岳在上级领导面前打了包票的，40万枞江人民的期盼似千斤重担压在肩上，让吴征岳这个来自基层的县委一把手顿时感到千头万绪，同时也有一种危机感。今晚的所见所闻更使吴征岳感觉到枞江的问题似烟似雾，朦朦胧胧看不透。 -
枞江的各项工作如何开展？如何发展枞江的经济？枞江经济发展的着眼点在哪儿？枞江！枞江！还是枞江！-
吴征岳从来没有想到要来枞江上任，他对枞江几乎没什么了解，只是前几年搞社教来枞江驻点待过几天。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枞江，理也理不出头绪来。不知不觉中，他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梦见几个人在街上追打，警车拉响警笛呼啸而过……吴征岳惊醒了，却听到了真实的警报声“呜啦啦”一路狂啸而去，划破了小城冬夜的宁静。 -
叁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会议由分管治安和看守工作的副局长丁治安介绍案情。问题出在他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上，他连急带上火，以至于嗓音有些沙哑。案情十万火急，丁治安简明扼要的介绍道：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县看守所发生一起在押疑犯脱逃案件，脱逃的疑犯系上月县第二招待所凶杀案的主犯宋学虎、马沙飞。二犯打伤当夜值班民警习海军、刘凤波，抢走六四式手枪一支，内有子弹三发。二疑犯持枪劫持一辆无牌白色面的，向金沙坪方向逃窜。目前，看守所长谷建东正孤身驾车追逃，现在无法联系，情况不明。以上就是这个案件的整个情况。-
听完案情介绍，何书桓走到全县治安形势示意图前，作战前工作部署。何书桓讲：刚才丁局已将案情做了简要介绍，我补充几点，那两名受伤的干警已经被送往医院急救，伤势得到控制；另外，我已命令沿途各派出所出动警力上路堵截；谷建东现在还联系不上，情况十分危机。同志们，这个案件是枞江建国以来极其罕见的，可以说是惊天大案。逃犯手里有枪，枪里有三发子弹，那就是三条人命呵！现在必须抓住逃犯，找到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逮不住逃犯，寻不回枪，将是我们枞江公安的耻辱，是对枞江人民的犯罪。-
何书桓回到座位上点上烟吸了一口，强压住心头怒火，宣布局党委碰头会做出的决定：现在成立12.11侦破组，由我任组长，曾局、丁局担任副组长，以龚尤欣、固晖、朱汝镜为小组成员。丁局、小龚负责看守所和城区车辆的调查摸排工作；曾局、小固、老朱你们这组负责追逃，要注意安全。我在指挥中心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各小组有情况随时跟我联系，各位还有问题吗？没有就立即出发。-
何书桓说罢对龚尤欣招招手示意他留下，其余各路精英相续离去。何书桓对小龚说，你暂时不要离开指挥中心，我马上就来。-
何书桓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一支接一支的抽闷烟。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只有自己扛着，没人能帮着分担。局长郝正彪半月前到州里住院去了，把全局的担子撂给了政委何书桓，若不是主管政法的副书记邢锋亲自来给他做工作，何书桓是不愿接这个摊子的。不是他不服从组织安排，也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他实在不愿在局长住院期间去接替工作，因为，郝局根本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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