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熊

雨水洗刷过的天空一片碧蓝，云朵比秋天的棉花要白，要净。天气再次回暖，这个时节的阳光充足却不甚刺眼。一阵风吹来，时不时会有几片干枯了的榆钱从树枝脱落停留在我的衣服上，落在我的头顶。我并不嫌弃它们的到来，而是期待着看到它们再次起飞的模样。

槐树的叶子渐渐被风吹大，前些天还略显柔软的枝条变得颇有韧性，已经不易被扯断了。再过上几天，槐树的绿叶中还会泛起一串串，一串串的白色小朵浪花。往往这个时候，树下聚集的是大人孩子，花朵中间是嗡嗡起舞的蜜蜂，而黑色铁锅里烹煮的则是飘散着淡淡清香的思念。

金黄色的球体慢慢挪动到了足够高的位置，粗壮的灰黑色树干，细长的槐树枝条，耳朵似的绿叶以及球体抛洒的光线在我的前方勾勒出一片斑驳的天地。这里有黑色蚂蚁奔波的身影，也有不大的青蛇偷偷爬过的痕迹。当然，这里也常卧有一只邻居家的黑狗，胡同里仅有的一只。

邻居家的黑狗在被我喂了几次饭以后，便对我解除了提防之心，见我从外回到我们的胡同，也变得客气了，虽说不上能够飞快地奔向我，仍是会不停地摇晃起来尾巴的，只不过，它还是会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今天一大早，它便在我家的院子里晃悠，在我们共享了一碗蛋炒饭之后，我想它是彻底被我收买了。它踏实地卧在我的脚边，即便我发出异样的响动，他也是绝不会猛地一下子立起，然后做出准备离开我的举动。

像是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它终究是离开了我——它又开始坐卧在一片树荫下了。它把眼睛眯起来，在有响声传来的时候，便又突然睁开。两只耳朵直直地竖立着，时不时地向后连续抖动几下。在我从侧面观察它的时候，它正打着瞌睡，头不自觉地沉下去，轻微抬起又落下去。应该实在是困地不行了，它便不抵抗地横躺了下去，身子直直地，鼻子里呼出的一长串气体竟把嘴巴边的已经发黄了的榆钱吹向空中。我看到它们轻轻地抖落，在阳光下宛如一只只金色的蝴蝶。

我坐在并不精致的木凳上，拿一支写出的字迹只有淡淡印痕的铅笔，在白色的信纸上记录下了鸟叫风吹和眼前的一切，也不忘记记下鸟的种类，羽毛颜色，大小以及风的位置。

想了许久，仍是难以从已知的范围内找到准确的词汇来说明我此时的感受。如若无论如何都要我仔细描述一番的话，那麻烦你不妨先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之后，想象自己在春天的山坡上散步。你全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印有蓝色气球的白色鞋子，而就在你快要到达坡顶的时候，你不经意地一次抬头猛然发现了一只绒绒的棕熊。是的，它就趴在坡顶，一只个头儿不大的棕熊。

你和它的相遇不存在挑衅，暴力与恐惧，当时的场景是你睁大眼睛望向它，而它几乎也是做出和你同样的动作，真要说它在模仿你也无可辩驳——眼巴巴地望着你，圆润的眼珠咕噜噜地转，头左右晃动，还不停地眨巴眼睛。就这样，僵持了一些时间，它开始尝试立在地上，两只前爪大幅度朝着你张开，时不时张开嘴巴吐出来粉色的舌头。

你虽然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地发生在你的眼前，但你还是在表现出吃惊的神情时一步步拥入了棕熊的怀里。无法抗拒。因为，你不知道如何拒绝另一种生命的诚挚邀请。

它尝试抱紧你，虽仍然存有万分紧张，而你并没有做出反抗。最后，你们互相拥着躺下，顺着不太陡的长满花草的小道一块滚到了山坡下……完全像是一只有着多种色彩的圆球。

当然，这份温馨的画面并不是由我首先构建，我是借用了村上春树先生在《挪威的森林》一书中营造的场景。渡边君在面对绿子询问他怎样喜欢她时正是用了这样一番描绘，他的如此别致的回答使得绿子在听完以后顶顶的满意。我无意间发现，“春天的熊”也正好可以用在我此时对眼前生活以及内心感受的描述上。可以说，这样的形容恰到好处，也最为真切。

或许，在听完我的这番描述之后你会满足地转身离开还并不忘回头送还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或许如此，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