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会带成宝读一会儿唐诗。
如果我忘记,或者哪天想偷懒,他会在后面一直追着我。他已经习惯去做这件事。
再说,姐姐要写作业,没人陪他玩;他白天玩够了;我们家基本上不看电视,他没有其他可消遣的事情。
我们采用的是丰子恺的“二十二遍读书法”。这种方法给姐姐用过,觉得效果不错,到他这里,就继续用。
每次读三首新诗,一首读十遍;头一天的三首,每首读五遍;再往前一天的三首,每首读五遍;更前一天的,一首两遍。简单来说,就是:十、五、五、二。这样轮回。
我喜欢古诗的韵律和美感,也乐于带他做这件事。
只是在读的过程中,他的问题有点多。读到兴致正浓,他会突然停下来,来一句:
“‘李商隐’的‘商’,是不是‘悲伤’的‘伤’?”
“‘只是近黄昏’的‘昏’,是‘结婚’的‘婚’?还是‘昏过去’的‘昏’?”
“这个‘万径人踪灭’的‘踪’写得好难,为什么不写‘中国’的‘中’啊?”
“这个‘回乡偶书’的‘乡’跟‘老乡鸡’那个一样。”
或者,指着“无”,说:“你看,这个字,给这个地方拉直一点,就是‘天’。”
指着“夕”,说:“这个字,上面长一点,再多一点……”
或者,急急忙忙让我“停一下停一下”,指着“登乐游原”中的“登”,叫我看好,又快速翻到前面的“登鹳雀楼”,也指着“登”,很兴奋地说:“看!这两个字是不是一样的?”
最初,我觉得他的问题实在是好笑,常忍不住,边读边乐。读多了,也有免疫力了。
有时,困得不行,声音越来越小,还会打呵欠。他就提醒我声音大点,在我打呵欠时,用手轻轻拍我的嘴巴,希望我口齿清晰些。我说明天再读吧,他说不行,前面还没读呢。只好继续。
读到李贺的《马诗》。他用清澈、明亮的眼神望望我,说:“妈妈,你有没有觉得‘快走踏清秋’这句话真好,好好听?我好想把这一首读十遍(那晚,这首只应该读五遍)。”
听他这么说,我的精神一振,睡意全消,跟正在收拾房间的先生感叹:“不错!这孩子有悟性!”
我跟成宝说:“当然了,我也特别喜欢这一首。哪一句都喜欢。‘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我挥舞着手臂,用极夸张、陶醉的语气,声情并茂地背了一遍),想想看,多么壮丽的画面,多么优美的意境!”
略顿一下,我又说:“汪曾祺曾经讲过别人的诗都是画在白底子上的画,而李贺的诗是画在黑底子上的画,故颜色特别浓烈。”
他听得特别专注,然后,凝神想了想,来一句:“汪曾祺怎么知道?他们是好朋友吗?”
我什么也没说,仰面躺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紧头,暗自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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