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的记忆
第一次吃西瓜是啥时候?我早已记不清楚了。但是,每每回忆起吃西瓜的事来,记忆犹新,难忘而凄美。
六岁那年夏天,我们一家随父亲来到大西北——陇东巴家嘴,那里地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丘陵绵延。我们住的窑洞,冬暖夏凉,十分稀罕。更稀罕的是,隔着一条深深的、宽宽的沟壑,窑洞的对面山脚下是一片瓜地,种的西瓜也有甜瓜。隔着山沟望去,一片绿油油的,瓜地飘香,令人望“瓜”止渴,总是有一种期待。
每到夏季夜静,山沟对面的瓜地异常热闹,一会锣鼓喧天:“咚咚、铛铛!”一会鞭炮齐鸣:“噼噼啪啪!”一会鸡鸣狗吠:“嘎嘎、旺旺!”我问母亲,对面瓜地咋回事?吵闹地睡不着。母亲说你没听清喊的啥吗?有偷瓜賊。我问谁这么大胆?母亲笑笑着说,獾你见过吗?不大但可肥,圆咕隆咚的,有一二十斤重。小眼睛可机灵,脸上有两道白,可会偷瓜了。我说哪能咋偷?还能像狗熊一样,一个爪子抓一个不成?母亲说那到不能。獾可聪明,先是找熟透的西瓜吃饱了再偷。它把瓜搂在怀里,首尾相接,抱成一团,顺着山坡轱辘,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看瓜人瞧见了,也干瞪眼。母亲说得跟真的似的,你见了?母亲说,是看瓜老汉亲自说的,我信了。我说西瓜真甜,我也想吃。母亲说明天从沟底过去给我们买两个,解解馋。那天晚上睡觉,我做了一个好梦,自己在梦里变成了猪八戒,偷吃起西瓜来一口一个。后来听母亲说,我做梦都笑出声来了。
天亮了,心里想着母亲答应买西瓜的事,一整天都有盼头。对面的瓜地看着很近,却要先从我们这边陡峭山崖的小路下去,来到沟底,然后再爬上对面的山坡,就看到瓜地了。中午时分,母亲正要去买瓜,猛听到对面瓜地又有人大喊大叫起来:“狼来了,狼来了,打狼啊!”我们跑出门外,朝对面瓜地望去,只见一只大灰狼悠哉悠哉地在瓜地里吃西瓜,吓得母亲哪还敢去瓜地买西瓜?一场虚惊过后,把吃西瓜的念想吓没了。那个夏天,西瓜就在对面,我都没吃上一口。感觉獾和狼真幸福。一个黑夜偷西瓜,一个白天偷西瓜,真是狼狈为奸。
1972年冬,天空飘着雪花,我们一家又随着父亲落叶归根,回到老家。老家的夏天特别炎热,有时高温达到四十度以上。夏天吃西瓜,吃甜瓜也多了起来。因为,老家没有獾,也没有狼。但是,我的记忆还是那么苦涩。每到夏天,我和几个小伙伴都要去捡瓜皮。一次放学,路过一个瓜摊,好多人在吃西瓜,我和小林子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着,瓜皮扔了一地,等大人一抬屁股,我俩疯跑过去抢瓜皮、瓜子。然后从柳树上折断一根柳条,把瓜皮串起来,拎着往家飞奔。奶奶看见了高兴地说:“看把小孙子热得满头大汗,来我给你腌瓜皮吃。”说着把瓜皮洗净,去掉残红,再把瓜皮削掉,留下白皮,撒上盐腌制一下,再淋上几滴香油,吃起来又香又脆又好吃,可下饭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瓜皮也是很好吃的佳肴。
提起吃西瓜,就不由地想起我的姥爷。我只见过姥爷一面,记忆中的他是卖熏鸡的小贩,总是一个人坐在方桌前,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吃着熏鸡,喝着小酒,我在旁边呆呆地傻看。1969年11月底,姥爷大病一场,滴水不进,外婆发愁地不吃不喝。一天姥爷突然说想吃东西,可把外婆高兴坏了,忙问他想吃啥?姥爷一个字一个字地崩出:“西——瓜!”这下愁坏了全家人。那个时候已经是深秋,哪里有西瓜?不像现在,啥时候吃都有。家人不由分说,分头去寻觅,找了两天三夜,终于找回了两个大西瓜。当把西瓜捧到姥爷面前时,他的嘴已经张不开了,一口西瓜都没吃,就遗憾地走了,外婆伤心地哭得死去活来。
自从姥爷去世后,外婆每年都要种几分地西瓜。我和哥哥每年都去给外婆收割麦子,每年都能吃上外婆种的大西瓜,又沙又甜。每次回来,还要带上几个,给那个夏天带来几分凉意,几分凄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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