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狗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正上小学。我家的前栋房搬来一对夫妻，两口子都是大学毕业，膝下有一儿一女，家里还养了一只猫和一条狗。小两口妻子贤惠，丈夫笃实，一家六口（加上猫和狗）还算殷实。

那时镇子里人们养的猫狗，大多是散养，不像现在这么金贵，视为宠物。每户人家猫有猫眼儿，狗有狗洞。主人们劳累了一天，躺在炕上鼾声大作，哪还有时间顾及它们。

到了晚上，猫狗自然都认识回家的路，回到家里猫照样抓耗子，狗则伏在门后，立起耳朵看家护院，一有动静便狂吠不止，整条街道狗叫一片。山里人听惯了狗叫，有了狗的叫声，人们睡起觉来特别踏实，翻个身又做起明天能吃上饺子的美梦。

某日，街委会主任的孩子来了雅兴，逗起邻居的黄狗，谁知黄狗不计后果张嘴就是一口，孩子的手出了血。狗的主人急忙用当时的土办法，烧撮狗尾巴的毛拌上香油敷在伤处，孩子蹦蹦跳跳地出去玩耍了。

哪知阴险的街委会主任，也就是被狗咬孩子的妈妈，呼朋引类，召集乡党，以其家是臭老九为由开批判会。说他家养猫还算凑乎，猫可以抓耗子，耗子是四害之首；而其家的狗却咬贫农子弟，是搞复辟。

挨了斗的夫妻俩不免心中戚戚，回到家里对那条惹事生非的狗进行了“双规”。从此，狗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轻易不敢有僭越之举，狗在家的地位骤降。

物伤其类，狗伤猫悲。按理说，整天与狗绻缱在一起的猫，应以同情为怀，但其相煎忒急，时常在狗的面前谠论猫生，慷慨激昂，不可一世。

可怜的黄狗整天噤若寒蝉，蹲在墙角发出声声喟叹，串串冤愁：“我整天看家护院，为何遭到如此不礼？”多少有些“太平本是将军至，不使将军见太平”的况味。

不久，心头盛满了失意的黄狗郁郁而终，撒手“狗寰”。而猫却是一朝得宠，便整天欣喜不迭，陶陶其乐。

文革结束后，那对夫妻双双落实政策，镇政府分给了他们三居室的楼房，老俩口退休在家颐养天年。

他们的儿子早已大学毕业，在市里做了一个不小的官。逢年过节便宝马香车回家看望二老。一次我在菜市场门口与老俩口邂逅，二老身后尾随着一条大耳朵狗，雅步街头，但已不是当年咬人的大黄狗了。

攀谈起来才知道，这只狗是外国种，很会讨人喜欢，儿子怕二老寂寞，才买来这条狗给他们玩的。这条狗要好几千元钱呢，听起来令我咂舌。

问起猫来，老人说：猫早就不养了，楼上没有耗子，养猫又不卫生。老人说：“刚搬上楼时，原来那只猫不适应环境，整天害相思病，蹲在窗台上“叫春”，忒难听。”

    我半晌不语。

回到家里自忖，两个时代的猫与狗，命运就完全不同。那时人们需要猫是为了抓耗子，那时的人穷呀，耗子与人争嘴，每一粒粮食于人都至关重要，不然怎么能惊动伟大领袖，把耗子定为四害之首呢？对付耗子，猫委实是人类的最好帮手。

而人们需要狗是为了看家护院，那时的狗如果不在外面惹事生非，那就是一户人家的二把手，倘若主人上班，狗独自在家自然就是“副职挑头”，成了一个实足的主人CEO。一旦有小偷小摸进门窃物，狗是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噢，对了，狗还有一个功用，就是小孩子夜里出去解手，它可以为孩子壮胆，小孩子的排泄物还成了狗的美餐，免去了大人早上起来唠唠叨叨地收拾粪便。

时代变了，猫变了，狗更变了。

否终则泰，泰终则否。一种事物不会永远如火如荼，总会有式微的时候。如今人们早已住进楼房，早已告别“人鼠争食”的年月。没有了耗子，猫就没了用武之地，也该猫放南山了。

猫们就像一只无枝可栖的鸟，远离人们，变成了野猫。

事实上，狗也失去存在的必要了，“贼的多少确实与狗的多少没有多大关系”（梁晓声语）。据媒体披露，现在入室抢劫、杀人放火屡屡发生，警察都无济于事，你一条小小的狗又能解决个Q问题，弄不好还会被贼人杀了吃肉。

但机灵的狗们也忒稔知人们的思维。不用我看家护院，我可以搞副业，重新包装自己，献媚主人，就像现如今的“黑市夫人----包二奶。”

她们一不洗衣，二不做饭，只需凝脂晶体就足够了。我们狗类一不看门，二不护院，献媚总比咬人强，一旦抓住机会便搔首弄姿，把主子弄得心花怒放。

如今好狗知多少，却道得宠便是仙。仙狗们总是沾沾自喜：要想拥有我，得需大价钱，你看我的主子多有钱呀。于是狗得宠，人得意。

我单位同事的儿子从哈尔滨买回一条小狗，让我的同事看护。同事一次出门遛狗，稍不留神，小狗被贼人偷了去（狗不抓贼，却被贼偷）。其儿回来发现狗丢了，大哭小嚎，说那条狗是他的心肝宝贝儿呀，丢了实在可惜------

与狗相比，猫的命运要多舛得多，猫们无不仰望狗的项背，总是觉得怀才不遇；总是有种卸磨杀猫之感觉，红销香断，殒灭了倚罗梦。

揆其原因，个中原由不难解读，谁让你的思想不转变、不与时俱进呢？

可怜的猫啊，你要记住，前苏联作曲家斯塔科维奇的话：“蟑螂并不因为自己是蟑螂而感到苦恼的”。现在已是一个最不必认真讨论‘做猫’的时代了，你以为你能抓住耗子，就可以翘尾巴吗？

猫们心如槁灰，早已柔肠寸断。心想：猫生就是这么一半认真，一半懵懂地走过来的，无论你要怎么做，都是玄拙献丑，都不会得到主子的恩宠。在这“乱世宠场”哪会有我等愚猫所能攀登的蜀道？江郎才尽，还是猫在边缘吧。做一个闲情逸致的野猫。

富易妻，贵易友，说不上哪一天，主子变脸，你们这些仙狗们也许该走华容道了。

    猫们这样想着……

（此文纯属胡乱涂鸦，切勿对号入座，但愿不能引起友邦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