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开始回忆

作者: 游戏客人 | 来源:发表于2019-07-04 22:00 被阅读10次
    一个浮想

    一周前那个中午和今天晚上是一个时辰。

    在食堂,趴着吃完饭然后就动不了了,被钉在那里,脑子浸泡在记忆里吸水膨胀,光和幻觉包住我像是我要死了它们为我默哀,两边走过的人指指点点,镜头快放了,我看着他们所有人却像是凝视着一片没有。就这么虚无。子在川上想说点话,他说,时间这玩意儿像水,你眼瞅着它就哗哗哗地淌,白天夜里不闲着。子又琢磨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时间也停了,只是咱们感觉不到罢了,想着想着,水淌干了,子后悔了,我这不如喝点儿呢。

    听人背过“莫生气”,听第一句有恍然的感觉,“人生就像一场戏……”往后就拉回来了,实在太粗糙。就着这一句说,我还真知道自己是一演员,告诉我的也不是别人,是剧中我母亲的扮演者。事情得从头讲起,那就是幼儿园的回忆了。我对有没有这些回忆都拿不准,或许我早已无意识中进行了虚构,创作个人的思绪史。第一天进幼儿园,当时的画面已经消失了,脑子里就剩了些布景,彩旗飘飘,气球人混战,红色条幅,黄色鸡蛋人武术表演,我骑着脚踏车从二楼摔下去,但这些八成是从动画片里偷来的。教室里面摆着一架钢琴,老师也没一个会弹的,没有实用价值的摆设,像个菩萨像,或者是具象化的共识。屁股下面小板凳是绿色的,可能和我姥爷家的一样,也可能是我记忆出岔子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来,几张圆的硬纸片,小孩还真玩儿这东西。旁边坐着一小女孩儿,说能给我一张吗,我给了,也没什么理由不给。空气像泳池的水,里面潜泳的人把脸埋着,时机已到,一张张脸孔扬出来,都泛红,都快乐都洋溢都泛滥就我犹犹豫豫并且犹豫我的犹豫是否值得犹豫,人开始催了开始急了开始你个小气鬼赶紧赶紧了,我想起前世了,想起我的死法。

    老师推门而入,看一群孩子在乱,一问,这手指头这胳膊齐齐向我指来,繁盛茂密像故事发生在丛林,导致我现在一见到树都觉得每个枝桠都在冲我竖中指。不让带这个你不知道吗?我的所有回答也都忘记了,但我知道这些圆纸板儿是洗衣服没掏裤子口袋儿给洗了的不是我故意冒犯规则。圆纸板儿一打儿被没收放在钢琴盖儿上,钢琴上蒙着一层暗红褐色绒布像个硌腚的沙发。这时,旁边又凑过来一张脸,现在推测我当时可能哭了,我就哭着看那男孩儿的丑脸。先别跟我说不能以貌取人,你讨厌的人看上去也都丑你别不承认。他说,我可以帮你偷过来,不过都得归我。我一愣,暗下决心——以后见着谁说人类是智慧生命我就非抽他两巴掌不可!我没答应他,于是他悄悄溜过去拿走了。大概知道世界运行的规律,那就是一定有人要吃亏,还说不定永远就那几个人吃亏。之后心里一直挂着,老师回来发现纸板儿没了还不得说是我拿走的,可后来是这事儿没了,无影无踪。

    我妈对我说,人生是一场戏,你就一演员,别入戏太深,今天我演你妈,明天你可能演我妈,演得比我都好,这都说不定的。我妈常常给我说戏,说着说着自己也常常会感动,声音一哽一哽的。我爸也时不时出来讲两句,很有老戏骨的风范,他说,千万不要入戏,有规则,有定理,然后即兴发挥,规则是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定理是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即兴发挥就是别高瞻远瞩。你以为你深谋远虑,换句话说就是杞人忧天,你以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天气预报,你要是八岁就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十八再报仇你不就毁了吗?

    我们住的银行公寓,今年年初出一杀人案,你搜搜都能搜到,死者患抑郁症,在六楼家中把父母妻子和两个儿子杀害然后放火再跳楼。我奶奶一直说这事儿蹊跷,我问她蹊跷在哪儿,她说不应该啊还有入戏这么深的人,导演不喊停吗,五个人都没及时出戏。

    我一直没想明白这导演是谁。

    餐桌上突然冒出一粒苍蝇,仰躺在桌面上,轰不走,它痛苦地蹬那一根根黑色线段,接着又不动了,我发现这苍蝇的屁股发红,像是被辣椒炒过,又像是未熄的烟头。我伏下身比照空气看不到烟雾升腾,大概只是苍蝇。

    ……

    苍蝇把我赶走了,现在我在学校里的小湖边上,两旁的长椅上各有一对儿男女植物一样搂在一起,我接着沉入湖底一样沉入回忆。

    我曾经是那么令人生厌的演员,一想起这个事实我就浑身刺挠。我只记得当初往一小女孩儿头顶扬沙子,一捧,手抽象成沙漏,what's my problem?只记得她哭,老师吼,同学笑,太阳挺照,后来她找我说话我也不理她,记忆里也不剩她对我做了些什么。我只想摆脱。有时候往窗外看就失重,害怕也想看,操场小孩把皮球踢得很高,触到二楼三楼围墙,感觉像砸在身上似的。真觉得失重了,只想跳下舞台,荒诞剧收尾,没有谢幕,就一滩血。可我也讨厌血。皮球腾空的操场是在小学,说来也怪,竟然是砖头地。上一个镜头是我和同学愉快玩耍,剪辑师脑袋让驴给踢了,直接剪到一小男孩坐地上留鼻血哇哇哭说你踢我,我没踹着你!你就踹着我了你!午休铃一打,一群人围过来,有人说他肠子从鼻孔流出来了,说实话,鼻血和鼻涕混着是有些像,而且我也刚知道木乃伊的制作方法,内脏是从鼻子里掏出来的,所以很有可能有联系,我对那人说你别瞎说。后来有人把他送医务室去了,我回教室午休一脑子乱又一脑子空,不知该干什么。之后他找我说话,我只想摆脱。只要演砸了,我的剧本就改写成俩字“摆脱”。

    我做过一场假梦,电视里面演春晚,也没寻思主持人突然点我名让我表演一节目,演不好还不让下台,之后还是之前反正是跳跃片段里我看到董浩叔叔手里拿着纸盘子变魔术,他把一个白色菱形插到脸上,我明白这是梦,想马上醒过来。食指拇指把住上下眼皮,盘古开天地,然后我从床上滚下来,醒了。

    人生绝对不是一场梦,当然你要是有办法能让我醒过来咱再另说,我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戏而已。现在倒是能回忆,可我从未在小学那些作文中提过这些,宁可编瞎话也不写真事儿。这么有气节,是我不信任老师吗?总之,我不欣赏掏心掏肺的表演,我喜欢能炫技的演员,演什么像什么那种,人人夸聪明,上台即兴讲一段儿也毫不含糊,你觉得他天生是当演员的料,有时候演个精神分裂也像那么回事儿,每个分裂的人格也都是人格分裂的,数学家的人格讲这种情况叫人格分形。

    湖水在唤我,唤我的是湖水冬天的影子,我脚踏进去感觉将冻未冻自己是一块浮冰。水能吞人还是重力吞人?湖水颜色浓如绿色油墨兑风油精,万般风情。脸在水下了,隐约有点儿光,这光柱怎么还摇曳生姿的?

    ……

    再一次仰起面孔就是在我的葬礼上,人生第一次俯视自己,有过这种体验就觉得很值。葬礼上无人悲痛,家人举酒属客,庆祝我提前杀青,我也开心,就是端不起杯子了。结尾了,司仪穿一套宽大黑白袍子里面跨栏背心儿和红裤衩登场,内裤上的花纹是一条黄色的龙,可能是洗的次数多了,整条龙就剩下胡子和眼睛完好。能看见里面穿什么,这是人死后的一大困扰。他双臂大舞动,两腿大劈叉,嗓门大开声带大颤,看那意思是要召唤我灵魂来,在自己的葬礼上表演压轴节目。

    这演员我就做到底吧。

    我悬腾在司仪准备好的一层细沙之上,右手食指发力,沙上立马浮现出四个大字,“戏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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