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30岁的安小茹定居在美国,她常常因为吃不惯垃圾食品半夜饿醒。
饿醒之后她会像馋嘴猫一样到处觅食。
中式餐厅通常会营业到很晚,总有一碗飘着香气的小馄饨勾动她的味蕾。紫菜,蛋皮,虾仁,鲜肉,和着高汤作底,安小茹歪着头迎着热气,每每吃了又添。
少年时光,揉皮,包馄饨,烧水煮熟,端给食客的场景历历在目......袅袅氤氲中,浮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彼时那少年高高瘦瘦,不,应该是有点脱型的那种瘦,衣服总是蒙着一层小吃街独有的油烟味,唯有那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才意味着他还是一个学生郎。
事实上他们是对面的邻居。安小茹帮妈妈卖馄饨,简宁,就是那个竹竿少年,帮家里卖炒粉。
青春的无忧无虑似乎遗忘了他们,生活里有一堆的沉甸甸需要分担。
只有在学校里,他们才是灵动的。那种因为学业优异散发出的光芒四射,让整个画面熠熠生辉,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会觉得,是被岁月温柔以待的。
2
18岁的安小茹活的很用力。她怕她一松懈,就看不到未来了。简宁也是,连在她家摊子买馄饨等待的时候,都在背单词。
可是,人生就是如此,有人拼尽全力,有人肆意洒脱。比如她的同桌凌雪儿。
初冬的时候凌雪儿被班主任调到安小茹身边做同桌,她是校长的女儿,成绩却忽上忽下的。校长爸爸要求有一位榜样式的女同学来“稳稳她”。安小茹因此看到了另一种生活。
在安小茹用心听课的时候,凌雪儿却实实在在的挥霍着她的青春。比如悄悄贴个指甲贴,又或者趴着听课却塞着耳塞听周杰伦,经常性的,是把脸侧成45度,略显忧桑地望着窗外。
“你在看窗外的风景吗?”安小茹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雪儿。她的时间都快不够用,雪儿则毫不在意的浪费大把大把,委实替她心疼。
“嘘,”雪儿眨眨眼,冲她矫捷一笑,凑过来咬住她的耳朵,“看一个很专注听讲的帅锅。”
顺着她指的方向,阳光余晖的映衬下,坐姿笔直,凝神屛气,又不时奋笔疾书的清秀少年,正是简宁。
不知为何,两个女孩儿一时竟都绯红了脸颊,那一刻阳光舒适温热,风的温度也刚刚好。原来有个人和安小茹一样,暗恋着班长简宁,那个有着出尘脱俗才气的少年郎。
3
本来安小茹以为,喜欢简宁,是她一个人的心事。本来安小茹也深信不疑,简宁和她,是比和别人都略好一些的。
她偷偷捂着那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在简宁来买馄饨的时候,总是多加一勺虾米和蛋皮,她总是担心那个少年太纤弱了,怕他吃不饱。尽管她自己也很小猫式的一只。
另外一个就是,她的考分紧紧地跟着他的。少女时代的喜欢总是那么悄悄的,又心里骤然被照亮的一个瞬间,比如被排到同一天值日,一起被叫到黑板写一道题。对安小茹来说,就是排名和简宁的靠在一起,有种一览天下的仪式感。
安小茹一直以为,在夜市的忙碌之余和简宁的相视一笑,他在她家馄饨摊上慢声细语与她讨论作业,互相鼓励学业上的进步,是只属于她和简宁的默契。
凌雪儿的出现却是个异数。
她会大大方方地拿一道题找简宁去答疑,会分享家里手工制作的巧克力蛋糕,收本子的时候,也会刻意把自己和简宁的叠在一起。她望向简宁的时候,眼里也有柔光。
而简宁呢,他似乎也不讨厌凌雪儿,当然了,她是一个俏丽活泼,又家境优越的女孩儿。这样的人生轨迹,也是简宁所向往的吧?
凌雪儿就这样欢快地,一点点跃进了简宁的世界。
4
寒假的时候,他们一起被邀请去雪儿家做客。安小茹有点怕怕的,凌雪儿却一副看穿了她心事的样子,嘻嘻哈哈地说,来吧来吧,我家一堆吃的,我爸也不在家的。
简宁却看起来很想见识一番的样子,安小茹看出了他的渴切,忽然一下子心里凌乱得没有章法。
凌雪儿家的司机来载他们。凌妈妈保养得当,很有教养的感觉,她安排佣人一碟一碟地上进口点心和高级水果,其中就有他们意想不到的,寒冬里的草莓。
凌妈妈是很诚恳地招待雪儿的小朋友们,她说谢谢他们帮雪儿的功课。她没有一丝一毫炫耀这栋别墅里的各种古董字画的意思,尽管安小茹和简宁在开着地暖的房子里尝着酸甜酸甜的草莓,想到他们每日的谋生活,内心泛起不止一点点涟漪。
凌妈妈问他们能不能下个学期开始每周来帮雪儿补习一次,订正讲解一下每周的错题,有偿的。安小茹委婉地拒绝了,她有种食嗟来之食的不适感。简宁却答应了,一个小时200块的报酬,可以少卖一天炒粉。
安小茹有一个单亲家庭,简宁的爸爸却卧床不起,他的原生家庭比安小茹的更差,她理解他的选择。
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安小茹明显觉得,简宁对凌雪儿比对她好了很多,好到低眉顺眼,好到她甚至内心有点看不起他。
青春就这么呼啦呼啦划过去一大半,原来觉得过不到头的苦日子,竟然很快跌跌撞撞冲到了高考的当口。
5
大家都在讨论,学校唯一的保送名额会给谁。那是全国有名的重点高校,安小茹也很想去深造。
唯一没有被高考的火焰烧到的好像只有凌雪儿了,她每天没心没肺的享受人生,说爸爸给她联系了一家卫校,以后直接去当白衣天使。
能无忧无虑地活着真好,不是吗?
大家的讨论很快有了结果,拿到这所全国重点保送名额的,是简宁。
为什么?那个时候简宁已经不是稳居第一的常胜将军了,他的成绩时不时会被安小茹,或者别的同学超过去,也有人看到过他和凌雪儿,在学校后面的小花园牵手散步,卿卿我我。
生活就是这么不公平是吗?大家连个公开被选拔的机会都没有。
安小茹忍不住问凌雪儿,为什么名额直接给了简宁?
因为,因为我跟爸爸求来的呀。凌雪儿潇潇洒洒依然故我。我喜欢他,我知道他想去那所学校读书,我就跟爸爸说了好久的好话,爸爸可算答应下来了呢。
凌雪儿还在滔滔不觉地说着,安小茹却不知道自己还在听什么,她勾画的画面过于美好,在她眼里她和简宁的未来,明亮得如同开在四月的蔷薇花。
6
到底还是不甘心对吗?安小茹去简宁家的炒粉摊吃宵夜,想看看当初那个纯净的少年郎,眸子里还会不会,有亮晶晶的色彩。
简宁和他的妈妈忙乎着,看到安小茹时楞了一下,通常都是他去她家馄饨摊,她不常来。
简宁也给安小茹装了满满一碟炒粉,比给普通客人的,多了一半。原来她对他的种种心意,他也全懂。
很看不起我是不是?不等安小茹主动问,简宁就开了口,凌雪儿她喜欢我,她给我一条更稳妥的路,我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不会有半路摔倒的不安心,可能,人都是自私的吧。
是的,安小茹瞬间懂了,仿佛所有力气被抽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以往曾憧憬过和他一起携手看世界的美好,全都失去了意义。
那天以后,安小茹把和简宁青春年华里的小美好全都封存了起来,全力备考,她拼尽全力,厚积薄发,直到水到渠成。
若干年后安小茹定居美国,一直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过着,简宁呢,听说是毕业之后依然待在小镇上,四平八稳地做了一名公务员,当然,也迎娶了青葱岁月里就对他心生喜欢的凌雪儿。一切都岁月静好不是吗?
某天在高中同学群,有个人私加她。头像是略有发福的一张富态脸,旁边倚靠的女子依旧明媚如春。申请通过的台词竟然很煽情:经历过岁月的洗礼,相爱的恋人终会重逢,我是简宁。
要通过吗?不必了吧,安小茹觉得可笑,这个男人甚是贪心啊!一面享受着现世安稳,一面又想来和她缅怀青春。
她伸手划过一个拒绝,想了想又回复了一个拒绝理由:我们终究无法一起跌回到回忆里,就不必站在时光的彼岸往回看。
简宁,他曾经那么惹她心动过,而她选择了成全他的安稳人生,今后,还是在各自的世界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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