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宣帝刘询流落民间的时候,结识了王奉光。王奉光是西汉长陵人,他的祖上是汉高祖时的关内侯。史载王奉光年少时好斗鸡,与宣帝在民间相识。后来,王奉光的女儿成为汉宣帝刘询第三任皇后,王奉光被封为邛成侯。黄龙元年,汉元帝刘奭继位,尊养母王氏为皇太后。竟宁元年,汉成帝刘骜继位,又尊王氏为太皇太后,史称邛成太后。汉成帝刘骜的生母是王政君,阳平侯王禁的女儿,不是这个王氏女。
汉成帝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八月,邛成太后去世。丧事很仓促,治丧官吏收了一些赋税来匆忙办理。成帝知道后,责备丞相、御史。十一月己丑日,成帝免去了薛宣的职位,贬为平民,御史大夫翟方进则被降为执金吾,大概相当于长安卫戍区司令。丞相职位空了二十多天,群臣多推举翟方进为丞相。成帝也很器重翟方进的才能,于是就在十一月初二提升翟方进为丞相,封爵为高陵侯,同时提拔诸吏、散骑、光禄勋孔光为御史大夫。
翟方进因为通儒家学说而迁升。他为官,用法严厉苛刻,好以官势树威。对于他不喜欢的人,他会用冷峻的文辞弹劾贬毁,因此被他中伤的人很多。有人说他裹挟私心诋毁欺人不公平,成帝认为翟方进所弹劾的都是律条规定的,没什么不对。
孔光是褒成君孔霸的小儿子,领尚书一职,掌管朝廷机要部门十余年。孔光遵守法度,熟悉旧例,因此成帝凡有所问,他便引经据典回答,因此总是问心无愧,也不揣测成帝的意思而去迎合。如果建议得不到批准,他也不强谏力争,因此也就长期相安无事。有时想给成帝提一些改进的建议,但写完就销毁了,他认为用揭示君主的过错来表达忠直,是臣子的大罪。他举荐别人,唯恐被举荐的人知道是他举荐的,“有所举荐,唯恐其人之闻知”。公休日回家,兄弟妻子闲谈时,从不谈及公务之事。有人问孔光:“宫里温室殿种的是什么树?”孔光要不就是默然不答,要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孔光保密意识就是如此强。
汉成帝驾临雍城,祭祀五帝。
卫将军王商厌恶陈汤,上奏说:“陈汤妄议朝廷关于昌陵修建,又说黑龙冬天出现,是皇帝多次微服出行的反应。”廷尉奏道:“陈汤说了不该说的话,对皇帝大为不敬。”成帝下诏,念在陈汤曾经有功,免为庶人,迁徙到边塞之地。
汉成帝以立赵飞燕为皇后,淳于长出了不少力,因此很感谢他,于是追溯并表彰他之前建议撤销昌陵工程的功绩,下诏让公卿大臣们商议给淳于长封爵之事。光禄勋平当认为:“淳于长虽有好的建议,但不符合封爵的规定。”光禄勋平当因此被贬为钜鹿太守。成帝下诏,因为常侍王闳、卫尉淳于长率先提出至善的建议,赐封淳于长和王闳关内侯。因为“将作大匠”解万年奸邪不忠,于民众中影响极坏,与陈汤一起迁徙到敦煌。
起初,少府陈咸、卫尉逢信,做官的资历都在翟方进之上,翟方进较晚才进朝廷为官,任职京兆尹,与陈咸交往深厚。等御史大夫职位空缺,三人都是著名公卿,俱在人选之中,而只有翟方进获得这个位置。恰逢丞相薛宣得罪皇上,牵连到翟方进,皇上派五个两千石俸禄的官员会审丞相、御史大夫,陈咸趁机究责翟方进,心里希望得到他的位置,翟方进怀恨在心。陈汤一向以才能得到大将军王凤及安阳敬侯王音的赏识,陈咸、逢信都与陈汤交好,陈汤多次在王凤、王音那里称赞他们,使他们由此官司至九卿。及至卫将军王商被罢免、陈汤被贬逐,翟方进因而上奏:“陈咸、逢信攀附于陈汤,以谋求举荐,行为无耻。”于是二人都被罢了官。
这一年,琅琊郡太守朱博任职左冯翊。朱博治理郡县,常命令所属各县用本地的豪桀作为大吏,至于文职或武职,根据个人擅长而定。县里出现严重贼患及其它不正常事件,朱博就传书责令他们处理。他们若尽心尽力做出成效,必加厚赏;若心怀不轨、不称职,则施以杀刑或患难夫妻他们进行其他或罚。因此豪强慑服,凡事皆成。
汉成帝永始三年,公元前14年,正月三十日,出现日食。
起初,汉成帝采用丞相匡衡的奏议,不再使用甘泉的郊祀祭坛。当日,大风刮坏了甘泉竹宫,刮折甚至连根拔起十围以上的树木百余棵。汉成帝为之惊异,便问刘向,答道:“庶民之家尚不愿放弃祖宗祭祀,何况是朝廷的老祭坛。再说,甘泉、汾阴及雍地五畤自设立那天起,都有神灵感应,然后才正式营建它,并非是随意而为之。武帝、宣帝时,奉祀此三神,礼敬周到完备,神光尤为显著。祖宗所设立的神灵旧位,实在是没有变动过。之前开始采纳贡禹有关废弃的奏议,后人因循照办,大多都有所改变。《易大传》上说:‘诬神者殃及三世。’恐怕神灵的怪罪不独独止于贡禹等人。”成帝有了怨恨贡禹之意,又因久无子女,于是在十月初五上奏给太后,令告知有关部门恢复甘泉郊祀祭坛、汾阴后土祭坛如故,以及雍地祭祀青帝、白帝、赤帝、黄帝、黑帝的五个祭坛,还有陈宝祠、长安及郡国中著名的祭祠,一律恢复。
当时,汉成帝由于没有子女,因此信鬼神、方术,于是给成帝上书谈祭祀、方术之事而等待诏命的人甚多,祠庙祭祀的费用也相当大。光禄大夫谷永劝成帝说:“臣听说,应该明于天地之性,不可受到神怪之说的迷惑;知道万物真情,不可被异类之说误导。那些背逆仁义之道的人,不尊从《五经》的法理之言,而盛谈稀奇古怪的鬼神故事;广泛推崇祭祀方术,乞求获报于无福可言的祠庙。至于讲什么世上有仙人,服食长生不老之药,轻身腾远、冶炼化变黄金之术,全都是奸人在迷惑民众!他们挟带着邪门歪道,怀藏欺诈伪善之心,以欺蒙当世君主。听他们说的,滔滔不绝于耳,就好像可遇可求一般;若求真起来,却渺渺茫茫如望风扑影,终究什么也得不到。因而对于神鬼之事,明君拒而不听,圣人绝而不谈。昔日,秦始皇派徐福载运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药,他们趁机逃走不回,致天下人怨恨。汉朝兴起,新垣平、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人,都因为欺诈牟利的招数用完了,遭到诛杀治罪。希望陛下拒绝此类虚妄之说,不使奸邪之人获得觊觎朝廷官位的机会。”成帝认为谷永说的对。
十一月,陈留郡尉氏县的男子樊并等十三人谋反,杀陈留太守,劫掠官民,自称将军。役徒李潭、称忠、锺祖、訾顺共同杀死了樊并。此事上报朝廷后,这几个人都被封为侯爵。
十二月,山阳县铁官役徒苏令等二百二十八人攻杀官员,盗取军库武器,自称将军,攻掠十九个郡国,杀了东郡太守、汝南都尉。汝南太守严訢捕杀了苏令等人。晋升严訢为大司农。
南昌尉、九江人梅福上书:“昔日高祖采纳善言唯恐不及,听从进谏像转轮一样。听人讲话不苛求其有多大才能,举任有功之人不考究其平日出身。陈平出身亡命之徒而成为谋士之首,韩信出身士卒阵列之中而立为三军上将。所以,天下有志之士云集归汉,争先恐后进献奇思妙想,智慧者竭诚献策,愚钝者尽心思考,勇士敢于献身以尽忠义之节,怯弱者也不再贪生怕死。综合天下之智慧,兼并天下之威武,所以拿下强大的秦国如同举一鸿毛,攻取楚人项羽如同路中拾物。这就是汉高祖之所以天下无敌。孝武皇帝善于采纳忠肯的谏言,有能说出至理名言者,赐予官爵不必等到举荐孝廉、茂才之后,给予赏赐无须见到最后的成功,所以天下布衣之士为了奔赴朝廷,各个励志图强、竭尽心思,展示才能而自我举荐的人不可胜数,汉家天下获得贤良之才,于此时最为盛众。假使汉武帝听取这些人的建议,天下平定是可以达到的,却于这个时候积尸暴骨地以攻打北胡和南越图得痛快,以致淮南王刘安乘机叛乱;然而刘安的计划失败、预谋泄露的原因,又在于众多贤能之人聚集于中央朝廷,淮南王手下大臣奈于压力,不敢附从。时下民间人士窥测国家漏洞,趁机而谋反的,是蜀郡那个地方。及至山阳县逃亡的役徒苏令群伙,践踏名都、大郡,广招党羽、搜罗附和之众,竟无潜逃之意,这都缘于轻蔑朝中没有能臣,所以无所畏惧。正由于国家权势薄弱,才导致匹夫想与朝廷抗衡。
“有远大志向的士人,是国家贵重的宝器。得到这些士人则国家权重,失掉这些士人则国家权轻。《诗经》上说:‘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人才济济的众多士人,使得文王得以安宁治国。本是朝廷上商议的大事,不是我这个出身草堂茅舍的人可以说的。臣实在恐怕弃身于荒草,尸骨与战场的士卒们并在一处,故而数次上书求见,然而都遭到拒绝。臣听说齐桓公之时,有人以简单的九九算术学识求见君王,齐桓公没有拒之门外,是想招引有大学问的人前来。如今为臣所要跟皇上谈的,可不是特意为了无关轻重的九九算术,但却三次遭到陛下拒绝,天下仁人志士之所以不来进言了。昔日秦武王喜欢猛力之士,任鄙敲开函谷关自荐;秦穆公推行霸业,由余归附投诚。今天若想招引天下仁人志士,民众有上书求见者,便先叫他到尚书那里,问明所言内容,所言若可采用,给予一升或一斗米的奖励,赏赐一捆织布。这样,则天下仁人志士就会抒发愤懑,倾吐忠言;良谋益策天天都会被皇上听到,天下大事的脉络及国家表里状况就明明白白了。
“以天下四海之广大,士民之无数,能够进言的人一定极多。然而其中的俊杰人物,评点世事、叙说政务,论言成文,质证于先贤圣哲不出谬误,施行于当世也与时务相符合,像这样的人就已寥寥无几了。因而官爵俸禄及绢帛之物,好比如天下的磨石,高祖就是以此来砥砺世人心志的。
“孔子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匠想完成好他的活计,必先让手中的工具锋利。至于秦朝就不是这样,张设诽谤诬陷的罗网,反为我汉朝驱赶人才;倒持太阿宝剑,却授给楚人以剑柄。所以,只要不失掉剑柄,天下虽有不顺,没有人敢触其锋芒,这便是汉武帝所以开辟疆土建功立业,成为汉室江山的宗祖。
“今天陛下不但不听取天下人的谏言,还对他们施加以杀戮啊!若是鹞鹰、乌鹊之类的凡鸟遭到伤害,则鸾凤那样的仁德之鸟也会远走高飞;若是凡夫俗子蒙受杀戮,则仁人智士也会退去并深深地隐藏起来。前段时间有凡夫俗子们上疏,多由于说的是些不急切的事而触犯不急之法”,就有很多人被交到廷尉那里入狱而死。从阳朔年间以来,天下人以说话为忌讳,朝廷更为严重,群臣都在顺承皇上的意旨说话,不敢有纠正的意见。如何了解这些实际情况呢?拿一份平民的上书,陛下认为不错的,投到廷尉那里试看一下反映,廷尉必然说‘此话不当说,大为不敬!’用这种做法测试,就一切都明白了。过去,京兆尹王章,品性忠正耿直,敢于出面当庭争辩,孝元皇帝提拔了他,以激励无所作为的官员以及纠正不正直的朝臣。然而到了陛下这里,却将王章及其妻小都给杀了。有句话叫‘作恶者恶在一人’,王章并没有反叛之罪,却殃及其家室,这是摧折了刚直之士的气节,封禁了谏臣之口。群臣都知道是错误,却不敢争辩。天下人以祸从口出为戒,是国家最大的祸患啊!
“愿陛下遵循高祖的轨道,堵塞秦朝亡国之路,去除不急之法,下达不禁言之诏,广泛观察事物,普遍地倾听意见,谋虑到关系疏远、地位低下的人,使得居于深层次的不被埋没,处于僻远的不被阻隔,即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开启四面大门,让四方都看得明亮’。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已过去的是来不及了,来日的事还可以补救。而今君主的意志和威严遭到侵犯和剥夺,外亲的权势一日比一日重;陛下看不见他们的实际作为,但愿能观察到映射出来的影子。建始元年以来,日食、地震,从比率上来说,三倍于春秋时代,而水灾就无法比较了。阴盛阳衰,金铁化星而飞,这是什么景象啊?汉朝兴建以来,江山社稷出现过三次危机,吕氏、霍氏、上官氏三家,都是母后之家。亲爱自己亲人的原则,以保全他们为上,应当给他们安排个贤良的师傅,教授以忠孝之道。而今却给他们安排在尊贵娇宠的位置,授予魁首的权柄,使之骄横犯逆,以至于最后被诛灭,这反而成了失掉亲人之爱的大祸殃了。虽是霍光那样的贤臣,都不能保证子孙的安全,故而朝廷的权重之臣一旦更换世代就更危险了。《尚书》中说:‘毋若火,始庸庸。’不要使像火那样,起始于星星点点。待到权势凌驾于君主之上,然后再加以戒备,已经来不及了。”成帝没有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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