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响起了悠扬的来电铃声,但在梅芒听来像是催命凶铃,令人心惊胆战。
每年开学的时候,梅芒最怕的就是接电话。
他刚带完一轮高三零班,今年高考成绩好爆了,全班五十人,上清华北大的就二十一人,其他最不济的也录取了985,211大学。今年梅芒又任高一零班班主任,这几天打进的电话,无一不是来找人情要进零班的。若是自己有权力倒也罢,可梅芒虽是零班班主任,却无权安排学生进零班。零班学生历年都是黎校长亲自把握,严格按分数划定的。若有一两个比分数线低那么一两分的进到了零班,不用怀疑一定是有很硬的背景。这令梅芒很苦恼。也因此得罪人,有人就认为梅芒自恃是名师,不通人情,很难打交道。
铃声响了好久,一看是老同学李达的电话,梅芒暗自松了口气,接通了电话:“达仔,你好!”对这个血腹同学的称呼,梅芒总是延用高中时同学的绰号。
那边传来了李达的声音,“老同学好!要开学了,你这个主任一定很忙吧?”
“忙,还谈不上。怎么?有事么?”梅芒心理一阵紧张。
“看老同学说的,没事咱就不能聊聊?”
“哟!老同学误会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哈哈哈……看你急得。今晚若有空,咱出来聚聚,怎样?我做东。”
“真是瞌睡碰到枕头,我正烦着呢。在哪?”
“那咱晚五点半帝豪大酒店见!”
梅芒赶到帝豪时,已坐好了一桌人,都是高中同学。同学聚会,总是很轻松很快乐的事,大家说着笑着。同学时的那些像老酒一样的乐事,那怕重复一百次,都不觉厌烦,每次聚会都要复习一遍,而且越陈越香。分别后的事,总是越聊越现实,越说越新鲜。谈到梅芒的高考奇迹,大家都说是名师,敬酒恭贺。梅芒喝下酒,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心情复杂,脸和眼圈都红红的,“都别捧我,捧得高摔得更疼,什么名师!拼了命地教而已。能把别人的子女送进清华北大,就是没功夫教好自己的孩子。”
梅芒的儿子,今年上高二,成绩并不突出,很不合梅芒的意。有人接话:“还只高二呢,不急。等高三时,你亲自点化一下,不就进北大清华了。”大家纷纷应和。
大家说着,喝着……酒过三巡,李达单独和梅芒喝了一杯酒后,扳着梅芒的肩说:“有你这样名师同学,我也沾沾光,我儿子今年高三,据说,和你的零班分数线只差一分。老同学,你看能不能动动你的神通,让他进零班。”
所有的人都静下来了,看着梅芒。梅芒很为难,说:“这事我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进零班都是由黎校长亲自把关,他再三强调,我们老师别卖人情,别让自己难堪。”
身边的张艺民道:“你不是零班班主任吗,要弄一个学生进自己的班不就一句话的事么?再说这分数少一分和多一分有根本性的差别吗?”语气中颇有不解之意。
李达接过话,“艺民,你不了解这事就不懂其中的难处了。”又对梅芒说,“我知道,这事吧,肯定是让你为难的,可谁叫咱俩是血腹兄弟呢。你就为老同学试试吧,不试也不知到底行不行呀,是吧?”
梅芒无奈地笑笑,“兄弟呀,我不是不肯卖你的面子。这么跟你说吧,恰好就在昨天,我们学校管教学的副校长王校长,跟我埋怨,说‘我这副校长算不屁,我亲侄子就差零点五分,我跟老黎嘴皮都磨破了,零班还是不让进。’”又转过头看着李达,自嘲地笑着说,“兄弟,你替我衡量一下,在黎校长眼里,是我这样一个普通老师说话更有份量,还是二把手王校长更有份量?”
李达笑着笑:“理解理解,既然兄弟把话都说这份上,那就算我没说过这事。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于是李达又端起酒杯挨个碰杯,表现出东道主的热情。
于是大家又热热闹闹喝着酒,划着拳。
梅芒虽然也笑着说着喝着,可心里总觉不出酒的滋味。
开学第一天,梅芒上课时,李达手里拿着几本书站在教室门口,梅芒迎了出去。
“达仔,你这是……”
李达笑笑,说:“送书给儿子,这小子早上走得太匆忙,捡好的书,忘了带。”
梅芒满脸疑惑地问:“你儿子?谁?”
“蔡坤,坐那。”李达指着坐在后排的大个子说。
梅芒不解,问:“蔡——坤,是你儿子?”
李达呵呵一笑,“跟我老婆姓。”
梅芒点点头,可又有个大大的问号在脑中闪着,“哦。怎么……”
李达知道梅芒想说什么,扳着梅芒的肩膀,小声说:“我不能强你所难,不是?那天大家散了后,一回到家,我就跟我小舅子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办法。我小舅子不是金锋地产的老总吗,与卢县长关系很好,和你们黎校长也熟。第二天,小舅子就拿着有卢县长签名的条子找到黎校长,把事给办了。”
哈哈哈……李达笑了。
嘿嘿嘿……梅芒像笑又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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