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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散的母女

离散的母女

作者: 陈小墨oo | 来源:发表于2018-05-09 20:10 被阅读26次

    星期天早晨,菊子早早起床,吃过早餐之后,来到奶奶房间。奶奶正在换衣服,准备回农村给玉米地浇水。

    “奶奶,我想妈妈了,可不可以打电话给她?”

    菊子奶奶听了,顿时停下手中的的裤子,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可以,但是不知道你妈妈换电话号码没有。”

    穿好衣服,裤子奶奶开始翻找抽屉,这是一间不到10平方的房间,因为夹在整个房子的中间,前后墙上的窗户开的小,很少有阳光透进来,这个房间白天黑夜总要开着灯。翻了一会儿没找到,菊子奶奶打开灯,又打开另外的抽屉翻找了一会儿,看到一张发黄的纸上写着一个电话号码,那是菊子妈妈的姑婆的电话。

    “找到了,你打姑婆的电话,问你妈妈的手机号码吧。”菊子奶奶举着手中的纸,一边说一边递给菊子。

    “我现在就打!”菊子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纸,仿佛手里拿着棒棒糖似的。

    “喂,姑婆,我是菊子!”菊子急切地自报家门,她不知道姑婆还记不记得她。说起来,菊子有六年没见过姑婆,没听过她的声音了。

    对方沉默了几秒,欣喜的声音传来:“哦,是菊子啊!原来是菊子!我是姑婆,是姑婆,你找姑婆什么事啊孩子?”

    “姑婆,我想问你要妈妈的电话号码,你可以给我吗?”

    “当然,孩子,你拿纸笔记着,姑婆告诉你,你自己记着啊!”电话里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姑婆的声音又响起来。

    “13627853421,记住了没孩子?”电话里的声音无比温柔。

    “姑婆,我记住了,我等下就打给妈妈。谢谢姑婆。”

    “不谢不谢,你好好跟妈妈聊聊啊~”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菊子紧紧拽着手中的电话,深深吐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要开始百米长跑。她对着姑婆说的电话号码,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着对应的数字。1-3-6-2-7-8-5-3-4-2–1,电话接通了。

    “喂,谁啊?”一个沙哑低沉的女声响起。

    “妈妈,我是菊子!”她的声音有一点颤抖,很快就恢复正常,太久没有听过母亲的声音,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一听就知道是她。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低沉的声音才又响起:“菊子?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我问姑婆要的,我,刚刚打电话给姑婆了。”菊子说着,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样子,那是6年前最后一次见母亲,5岁的她也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母亲。母亲当时穿着粉色的护士服,在当地一家医院做护士,母亲165的个子,五官端正,黝黑的皮肤让她那天看起来格外黯淡无光。菊子,爷爷和姑妈开车到医院门口,爷爷决定在门口等,姑妈陪菊子进去。

    菊子一下车,走进医院看到母亲,就扑进母亲怀里,叽叽喳喳地叫妈妈妈妈,然后开始告诉母亲,姑妈带她到哪里哪里玩了,买了身上好看的衣服,吃了哪些好吃的,还跟外国的小女孩合照了……简直就像一只欢脱的小鸟。她完全没注意到母亲阴郁的脸色,还有姑妈尴尬的表情。5岁的孩子,在她的眼里,天空总是晴朗的,适合开心玩耍,妈妈总会在她身边,她随时可以喊妈妈,随时可以跟妈妈说话,扑进妈妈的怀抱里。

    她不知道,这一次是例外。这以后,妈妈就在离她只有30多公里的地方,却没有再相见。

    菊子妈妈叫秋,和她名字一样,秋冬过渡间的逐渐萧瑟和凉意,是她脸上表情的写照。那时候她才16岁,正值青春少年,母亲因病早早过世,过早担负起生活的她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厚厚的唇似乎写满故事,她为人处事稳重,待人礼貌自然,做事勤快。她在朋友聚会中遇到菊子爸,两人都正年轻,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候,爱情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偷吃了禁果,怀上了菊子。

    菊子爸所在的小城,是一个闭塞又开放的地方。女孩子未婚先孕在别人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平常的就像上街打一瓶酱油那么不值一提。但既然有了宝宝,就等于一家人了,住进家里过日子自然而然。

    菊子爷爷是一个小生意人,精明能干,从农村来到小城的他靠自己的努力,在小城里从租房,到买房,再加盖两层,生意越做越红火,日子也越过越好。因天天忙于生意,夫妻俩疏于对孩子的教育,菊子爸上初中就辍学,天天在外面玩耍,出入酒吧、Ktv这些场所并染上毒瘾,等他父亲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菊子爸与她妈妈在一起时,已经染上毒瘾。毒品慢慢侵蚀他的身体,也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出去玩,她就像监控一样看着他,希望他能听她的话,戒掉毒品,好好生活。这一切,对于瘾君子而言终究徒劳,他的“反侦察能力”比她妈妈还强。

    被劝过,打过,骂过,绑过,锁过,菊子爸爸没有任何改变,反倒变本加厉,几次因吸食毒品过量而走到死亡的边缘,家族里的长辈晚辈轮番上阵,皆无果。他似乎上了没有一趟没有刹车的列车,一路向前狂奔,即便前方是悬崖绝壁也刹不住车,身边人想拉也拉不住。

    终于菊子爷爷决定送他进市区戒毒所,看着高高的围墙和铁门,他反抗,她坚决。进去的时候,菊子妈妈正大着肚子,站在隔离门外流眼泪,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决定等他出来,一年时间很快过去,那时候菊子就出来了。一切都有希望重新开始。

    菊子妈妈在家待产,帮婆婆料理家务事,等待菊子爸归来。她勤恳能干,孕期没有一点娇气,顺顺当当把菊子生下来。菊子出生一整年没有见过爸爸,她爸爸从戒毒所出来后,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这个陌生人。

    菊子爸戒不掉。

    没过多久,菊子爷爷发现他经常偷偷摸摸出去,晚归,脸色蜡黄,精神萎靡,有时过于兴奋,有时过于颓废,并且,他谎话连篇。

    菊子爷爷完全禁止给他钱花,兜里有钱他就去碰这个东西,为了满足毒瘾,他开始偷钱,甚至偷东西去卖了换钱。每一次被父亲发现,他都会遭到一顿暴打,而每一次暴打过后,他都会故伎重演。

    一个人掉进了泥潭里,就只会越陷越深,想要奋力拔出,用尽全力也未必能脱身,更何况并无出泥潭的意愿和意志力,菊子爸走到这一步,似乎就到了绝境,一眼就能看见人生尽头。而家对菊子爷爷奶奶来说,就如同一个黑洞,深到见不到底,望不到边,被动地让生活这只大手推着往前走。然而,抱着被掐灭无数遍的希望活下去,也好过希望落了空,人也掏了空。

    菊子妈妈当然知道这样下去意味着什么,他戒不掉就永远是瘾君子,顾不上她母子不说,他的身体总会一天会被掏空,家产总会一天会被败光,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多少伤心眼泪等着她?她不是不清楚,正是这样的清楚,使她慢慢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她还这么年轻,她得走,她得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就连菊子爷爷奶奶也跟她说过,只要她想走,他们也不会强留,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可是菊子,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她还这么小,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透着机灵劲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身上留着她的血,她舍不得......

    但最后,她终于无法忍受家里的氛围,离开家,在离小城30多公里处找一份工作谋生计,后来她认识了后来的老公,擦出火花。在一次聚会中,他们三个撞到了一起,菊子爸爸大发雷霆,说她跟了野男人,他不要她了,她以后再不要回来。

    不要脸。

    他们一直未领结婚证,因为没到法定年龄,这样她的离开就更容易了,只是她没办法带走菊子,菊子必须留给爷爷奶奶,她要嫁人,她必须要避嫌。而菊子爷爷奶奶,也能理解她的选择,菊子会打扰她,她会打扰菊子,两母女会成为互相打扰的人,不如不见。

    后来她再没打过电话给菊子,菊子也几乎没有打过电话给她。每一次她追问爷爷奶奶,他们总说妈妈不要她了,妈妈重新嫁人了,不要再找妈妈了。每一次,爷爷奶奶接她上学下课,同学问她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妈妈接你,她总笑笑不说话。她想母亲,但似乎爷爷奶奶不太喜欢她这样,身边的人总是说她妈妈的坏话,说她妈跟野男人走了。她不知道什么是野男人,也不生母亲的气,对她来她,妈妈就是她的妈妈,无论怎么样都是她的妈妈。母亲就像一张黑白照,放在她的心里。

    后来菊子父亲外出务工,在另外一所城市再次被抓进戒毒所强制戒毒2年,那两年里菊子爷爷奶奶没有再去看他一回,一来是因为山高路远,二来他们听说对待这样的事情,就要心狠一点,让他彻底体会没有自由没有亲情的感觉,他才有可能愿意把脚从泥潭里拔出来。

    两年过去了,菊子爸爸出狱了,可喜的是他终于把脚从泥潭里拔出来,再没有陷进去过。只是他浪费了大好年华,所有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他开始自食其力地活着。菊子爷爷奶奶的生活也重新照进了光亮,那经年累月的阴霾终究一层层剥去。

    他们开始有了希望,希望儿子能尽快成个家,承担起生活的责任,像别的所有人一样生儿育女。

    菊子也慢慢长大,藏在她心里的母亲的样子渐渐变得清晰,她想跟别人一样,可以叫妈妈,可以偶尔见见妈妈。

    “妈妈,姑婆说你还在xxx城?你现在上班吗?”

    “妈妈现在不上班了,在家......带孩子,妈妈现在有三个孩子,没办法上班。”

    “菊子,你现在几年级了?”

    “五年级。”

    “五年级......菊子,等你期末考试完了,妈妈约你出来逛街好不好?”

    “好,妈妈说的话算数吗?”菊子的声音飘得很远。

    “算数。”菊子妈妈低声说。

    挂了电话,菊子开始期待期末的到来,那样,她就能见到妈妈了。

    “奶奶,你说妈妈会有什么变化呢?我长高了长大了,妈妈还认得我吗?”

    “等你见到了,不就知道啦!”菊子奶奶笑着说,心想以后让菊子每个月都给她妈挂个电话,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母女啊!孩子11岁了,是时候自己面对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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