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它”的前世今生

作者: 红城客 | 来源:发表于2017-10-26 16:49 被阅读93次

    引子:上古草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说文》


    有人说,汉字是表意文字,了解了一个字的形旁和声旁,就几乎可以八九不离十来推测字义了;也有人说,能把握汉字演变中变字形、变字音、变字义的三大规律,基本就能掐住汉字流变的命门;还有人说,一个个方块字,太难写,太难用,早晚得逊位给字母文字。神奇的汉字啊,你来自哪里,又将去往何方?

    汉字的演变是一条奔腾不息的长河,这长河,大浪滔天,大浪淘沙。一朵朵浪花,有简化、有进化、有变异、有交融、有淘汰。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吹尽狂沙始到金。我们当代人还在使用的汉字,可谓是久经考验,百炼成钢,自有它存在至今的理由。

    在历史长河中,汉字如何在翻腾中被打磨成现在这个样子?个中有偶然,更有必然。到底怎么认识汉字?到底怎样看待汉字的演变?我,想换一种方式去触摸,去感受,去亲近。

    它,这么个简单的字,一用就是几千年,该算得上是汉字的老祖宗了。本文就来闲话这个恐龙级的“它”吧。诸君若感兴趣,可以随笔者一起,去一窥“它”的前世今生。

    这个它,从形旁来说,是个宝盖头。宝盖头这个部首,有墙,有房盖儿,在甲骨文里像尖顶房屋的侧面剪影,也就是说,以其为形旁的字,一般与房屋有关系。传说有巢氏是第一个搭建房屋的人,从而使远古的人类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多了个逃避野兽的处所。又能提供住居,又让人多了份安全感,看来,这个东东确实是个宝耶。这个宝盖头,“宫寮宇宙宅宗官宣室”表示房屋或其部件名称;“守字宋容客家宾寄宿寓寝”表示住居或相关意义;“安宁定宴宠完宏宽富”表示房屋特点或与拥有房屋相关的特点;“审宝宦寡寇寂寞寥实宵宛宰灾”也与房屋有一定的关系。只是,有的字,现代的你,也许已经看不出来罢了。比如“宋”,从宝盖,从木(指床几),会意,表示搭屋设床几供住居之意,所以,《说文》:“宋,居也。”而这个意思,且不说现代了,早在近古文献中就消亡了,也难怪你不会联想到建筑之类了。可是,“害宜寅宪”呢?大家也许实在想不出与房屋的关联,也许你就要考虑,这些字的宝盖头构件,是由字形相近的其他构件演变而来。

    那么这个“它”呢,难道是房屋下藏的匕首吗?哈哈,太牵强了。

    它,实际不是形声字,而是个象形字。甲骨文里像头朝上的蛇形;小篆的写法则突出蛇的头部;到了楷书才写作“它”了。《玉篇》说:“它,蛇也。”

    哈哈,原来它是一条蛇?

    没错,它,原本就是一条蛇!

    上古时候,我们的老祖先还没有房子,当然也就没有与宝盖头相关的字了,但却早在用这个它字了。

    稍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什么山顶洞人啊,北京人啊,还有更早的元谋人之类的。他们没有房子,住居在哪儿?一般就是因陋就简,找到合适的洞穴群居了,当然也有“草居”,就是草窝耶。

    为什么要强调这些先民的住居地呀?让我先摘录一段描写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文字吧----

    边境对面,是越南的蟒蛇自然保护区。似改作蛇类自然保护区较为准确,因为眼镜蛇、银环蛇、蝮蛇、竹叶青蛇、七寸蛇等亦为数不少。大部分猫耳洞都有蟒蛇,蟒蛇定居,一般不迁徙。毒蛇们行踪不定,有时久住一处,有时四处游动,见洞就进,所以又可以说,所有的猫耳洞都有蛇。战士们怕蛇,甚于怕越军,这话有相当普遍性。冷枪毙敌五十余名的谷新敏,胆子早打出来了,一次被蛇绕住脖子,吓得哭叫起来。我们去前线采访期间,正值蛇冬眠未出,亦不敢马虎。官兵们提醒,蚊子一出来,蛇就出来。自见到第一只蚊子始,我们就蛇药不离身了。如果说可爱的战士们对老鼠是讨厌和憎恶,那么对蛇,就只有一个字,怕。刻骨铭心地怕,怕得不能再怕了。谁认为这么写有损于新一代最可爱的人的光辉形象,他最好以光辉的形象到新一代最可爱的人的猫耳洞去住几天。祖宗告诉我们,对冻僵的蛇都要小心。---------《中越反击密闻-猫耳洞的动物》

    这段材料,我想强调两个意思:一是所有的猫耳洞都有蛇,想回避也回避不了的;二是战士们怕蛇,甚于怕越军,怕蛇,是人类的天性。

    呵呵,我们的先人,所居之地,无论是洞穴,还是草居,都难逃与蛇打交道,先人们也一直被对蛇的恐惧所笼罩,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还没先进到会造房子,更没奢望搞出什么蛇药了。至于曾经盛极一时的恐怖片一再演绎的人蛇大战,那更是想也不敢想的。

    说到人怕一种东西,我想插一点农村老一辈人对黄鼠狼的态度,算是类比。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口头禅几乎人人皆知吧?黄鼠狼,其实就是学名鼬鼠的。高中课文里,应该有一篇周涛的《捉不住的鼬鼠》的散文,漫论时间的。中国人的印象中,黄鼠狼和狐狸一样,是妖兽,招人嫌。中国人反感鼬,除了它有偷袭家禽的毛病外,还有一点,它还有与狐狸一样的“魔法”,能够迷惑体弱多病之人。据说被黄鼠狼“附”上身的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一般还都是黄鼠狼的“代言者”,从人的口里说出了黄鼠狼的心思,如:“我没偷吃你家的鸡,你们为什么堵了我的洞口?”等等。民间又说,黄鼠狼是招财大仙,对它不尊,容易丢财。总之呢,人们又恨它,又畏它。农村里,老一辈人提到黄鼠狼,是绝对不敢直呼其名的,只能客气的说“黄毛大仙”,更多的是说“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哪个东西?对话的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凑巧的是,我们的先人,早晨起来相互见面,一寒暄,也爱说“那个东西”。不过先人说的“那个东西”不是黄鼠狼,而是蛇。他们住在洞穴里,阴暗潮湿,每天都不得不与蛇打交道,谈到蛇时的又恨又畏,如同上面说的很多旧式色彩浓厚的农村人对黄鼠狼的态度。他们说到“那个东西”时,彼此说“它”(古音tuo),彼此都知道说的是蛇。引子里那句“上古草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用大白话说就是,上古时代的人们居住在草野之中,总是担心虫蛇的侵害,因此见面时总是互相问候说"你没碰到蛇吧?"

    由此看来,“它”字可比后来与房子有关的字出现的要早哟。自从有巢氏发明了房子之后,先人们对蛇的恐惧就逐渐淡化了。壮起胆子说,怕你作甚?你不就是一条小蛇吗?从阴霾中解脱了,作为人的自豪感就油然而生了,于是乎,在它左旁加了个虫字旁,读she了,也算是在找回人的尊严的同时还了蛇的本来面目了。

    但这个“它”字,扔了怪可惜的。既然当初提到它,既不是我,也不是你,古人就引申出“别的”“另外的”一类意思。当然,变成第三人称的物用,那是后话。古人指称第三人称,老早就有了一套完备系统的------最常见的是“之”作宾语,“其”作主语和定语,第三人称咋处理,这里就不扯远了。“它”的古音,也还在以它为声旁的一些形声字里保存下来,如“驼佗砣”。暂且按下不表。

    再来说说后来在表人称上与“它”接轨的几个字吧。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他,本作“也”,最早是作为“它”的异体字登上汉字舞台的,后来才加上“人”旁,多数情况下与“它”混用,但多指人,而“也”则逐渐虚化假借专做语气词了。而“伊”字出现也较早,历史上大家比较熟悉的有个良相伊尹,可是夏朝时候的人啊。但“伊”最早的意思并不指姓氏,而是像手执笔理事,表治理天下的人。至于"伊"指人的用法,大伙耳熟能详的名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标志着至少在周朝时,"伊"与某个美女相关联了,为后来临时拿来指女性第三人称埋下了伏伏。而历史上汉语书写中,可没有“她”字哟。

    正所谓,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对当代文字影响最深远的新文化运动来了,套用一下,上面提到的几个汉字,是该井冈山胜利会师又三湾整编了。

    “五四”运动,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场革“文言文”的命的白话文运动,当然要革掉“之乎者也”了。文言文中表第三人称的“之”“其”也该寿终正寝,黯然谢幕了。初期的白话文,既是那么风雷激荡,可也是那么仓促上阵,刚开始,第三人称代词,不管女性、男性人称或物称,一股脑儿都用“他”,稍后算是借尸还魂吧,也是古为今用,有人开始用“伊”专作为女性第三人称代词,如鲁迅的一系列作品。再后来,随着女权运动的兴起,女性平等意识的觉醒,刘半农顺应时代潮流,发明了一个女性的“她”字,才有了现在我们熟悉的“他”、“她”、“它”之分了,也就是所谓“他用于指称男性,她用于指称女性,它用于指称非人类的其他事物。如果是在拟人的情况下,应该使用指称人的代词--“他”或“她””。

    有了“他”、“她”、“它”之分,是系统化了,条理化了,呵呵,不知渊源,不知来龙去脉,使用者恐怕照样犯迷糊。大胆假想一下,不管是男性女性还是非人类,不就是个第三人称么?先人们谈论蛇,说的肯定不是对话双方的你我了,那么就用个“它”不就可以囊括所有的第三人称么?该多单纯好用!或者呢,既然有个现在的“它”,何不以它为声旁,也借几个古已有之的汉字来表示不同的第三人称呢?我们完全也可以把第三人称也分出个子丑寅卯来。不信?请看!以“佗”表示男性,类似“姹”字、也像刘半农一样,再造个女字旁的她来表示女性,以“驼”表示动物,以“砣”表示非生物,一脉相承,还分得更细。如此,是不是更体现物性、更能体现汉字的渊源、更容易记住汉字的根呢?古老的“它”哟,能否在当代再焕发新春呢?

    闲话而已,我说了不算。它来了,别惹它,你我卧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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