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摄影师Vadim Stein作品
文/冯琬惠
陈哲抚摸着床上赤裸的美丽女人，她的皮肤像丝绸一样光滑。有一瞬间陈哲失了神。
“怎么了？”女人敏锐地感到陈哲的不在状态。
陈哲斜靠在床边，点了一支事后烟，沉默的摇了摇头。
他感到十分倦怠。毕竟已经45岁了，体力比不上年轻时候了。
女人把头放在他胸上，温驯小猫一样蹭来蹭去。
手机响起来，是4月前遇到的一位叫安妮的姑娘。陈哲看了一眼，按了拒接。微信接着赶过来，安妮娇滴滴地留言想听听陈哲的声音。
陈哲没有理会。
从年轻到现在，他交往过的姑娘总有几百位了，靠的就是无敌魅惑的性感。
陈哲没什么钱，个子不算高，身材不算好，又生了一张丑脸，但他有全天下最优美磁性的嗓音，他只需开口讲话就可以让女人昏了头，把芳心缴出。
可是所有交往过的姑娘，所有的，都不是陈哲想要的。他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那美好的幻觉就像是毒瘾，总让他觉得也许下一位姑娘就是自己的女神，如此引诱着他一路沉溺。
身边的小美女缠着他问：“你爱我吗？”
这曾经让陈哲头疼的问题，现在都不是障碍了。他张口回答：“爱。”
爱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女人都需要这个。对他来说，在床上验货发现女人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位，那么对方再美条件再好，也将只是陌路了。
陈哲的一夜情地点永远是快捷酒店，在发生过一夜情对象调查他的真身事件后，若干年来他都用假身份证登记，他和女郎聊天时，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包括名字、工作单位和住址，为的就是好脱身。
被陈哲看上的女人基本上没有可能逃过他的掌心，他仿佛一道闪电，倏忽之间取了女人的心，转眼又消失了，无处可觅。
安妮是个例外。遇到安妮那天，他因为被上司训斥情绪不好。他的正职是机器调试工程师，工作很枯燥，机器不像女人，说说故事和见闻就可以听话，它们需要完全的了解和绝对的命令，陈哲显然不具备这些。
在酒吧的暧昧灯光下，安妮的笑脸与温柔让陈哲一时昏了头，就把她带回了家。
当发现她也不是女神的时候，事情变得麻烦了。安妮知道他家地址，知道他手机号码，从邻居那里知道了他的工作单位，要甩掉她不是那么简单。
陈哲擅长使用冷暴力，但是不理不睬和讽刺挖苦都无法让安妮退让。安妮像每一个被他迷住的女人一样，坚定执着，企图让浪子收心。
这天晚上，陈哲刚走出电梯，就看到安妮站在他家门口。
“很晚了。”陈哲疲倦地说。他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绅士风度。
“我跟踪你了，看到这一周你换了三个女人。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安妮看起来火大得很。
陈哲不得不让安妮进屋，免得惊扰邻居。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无法离开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爱你。”安妮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又亮起来。“不要让我走，我可以帮你介绍别的女人。就像波伏娃和萨特那样，只要萨特需要，波伏娃可以介绍给他其他女人，我也可以。”
陈哲仰天躺在沙发上，那一刻不仅对女人，对人生也充满了厌倦感。
他已经到了中年，突然发现自己从青年时代就致力于追求的目标，可能是一个泡沫，拿出所有精力和爱的追求，可能本是虚空。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一点答案越来越清晰。他感到自己的信仰世界崩塌了。
“我可以介绍我表姐安洋给你认识，很多很多人都崇拜她。”安妮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想递给陈哲，被他打落在地。
陈哲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微明。
他记得昨晚安妮情绪爆发骂了他一通，最后哭着夺门而出。
陈哲感到松了一口气，据他对安妮的了解，这个女人应该不会再来纠缠他了。
他起身，发现散落一地的照片，随手捡起，惊呆了。
照片中都是一名女子的日常照，那个女子，就是他梦中女神的模样。
童年的陈哲因为面貌丑陋受尽欺负，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好声音来拯救他。在整个青春期，他的梦中反复出现一个美丽女子，千娇百媚，他们不停做爱，不停体会到巨大的爱与激情。所有的梦境反复告诉陈哲：只要找到这个女子，就可以找到最终的幸福。从此后找到她就成为他的人生终极目标。
也许因为这巨大的期望使他具有了无敌魅惑的能力。
哪里去找那个女人？陈哲不知道。每次猛醒过来，他都忘了女人的模样。他唯有让自己成为女人完全无法抗拒的情圣，不停地与美丽女人做爱，希望找到梦中相同的感觉。
但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如愿。
当他看到照片的时候，多年前梦中的一切突然栩栩如生。
是的，就是这个女人。她就是他的终极幸福。
陈哲的心仿佛要炸裂。就像玻璃瓶里突然涌出了火山熔岩，他的身体简直不能承受这样的激情。
陈哲马上找到安妮。安妮还在生气，这不是问题，陈哲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当他注视女人，就像整个宇宙在关注她，当他开口说话，就可以激发女人的原始性欲，他的声音仿佛无形的手，能轻易拂去女人的衣服，再顺便摘了女人的心。
安妮再一次融化在陈哲怀里。剩下的一切简单明了，她约表姐周日与陈哲见面。
那一晚，陈哲幸福地哭泣。
这个世界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真正的人生虽然来得晚，但终将来了。
周日陈哲一大早就起床了，他彻底地做了个人清洁，穿上昂贵的西装，郑重站在镜前。
陈哲多年来没有认真照过镜子，他会对着镜子剃须，洁面，穿衣，但是没有仔细看过镜子里的那张脸，也许出于自恋式的保护。这次他看清楚了自己的脸，有一种被自己的丑吓到的感觉。即使他知道自己的性感来自于其他，也生出了一种恐惧，第一次生出了失去掌控的恐惧感。
他在屋子里做了一个小时的冥想，不停自我催眠自己魅力无敌，才慢慢稳住了心神。
两人首次会面，陈哲捕捉到安洋看他的第一眼里有鄙夷的表情，虽然他施展魅力很快迷惑了她，但那一眼深深烙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鄙夷的眼神。他长得实在丑，很多美女跟他一碰面会有情不自禁的震惊，有些人会回避，还有些人会流露出厌恶和鄙夷，这些都只会激励他更顽强地去征服对方，但这一次，情况不同。
无论如何，进展一切顺利，他带安洋回到精心布置的家。玫瑰、音乐、烛光和美酒夜光杯都有了，话题也融洽。
当陈哲在床上抱住安洋的时候，他心里感慨万分。果然是自己梦中的女神，什么叫天雷地火，什么叫刻骨噬魂，在他刚刚接触到安洋身体的时候已经都体会到了。天哪，如此的激情如此的迷恋，他愿意为这个女人去死。
但在关键时刻，出了一个问题，陈哲一向自傲的性器官毫无反应，他第一次阳痿了。
那一夜成了他的噩梦。这是从来没有意料过的情况，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阳痿状态。
他觉得安洋的眼神在变冷，不，他再也无法承受一次新的鄙夷。
那么多年，那么多的努力和坚持，那么多费尽心力的表演，那么多无人理解的狂热，早已造就了一座登天塔，陈哲不能忍受在只差一步圆满的时候，一切都将倒塌。
他用毛巾勒死了梦中女神安洋，当安洋不再挣扎，他感到心痛不舍，抱着尸体泪流满面，最后极为疲倦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陈哲发现自己独自躺在床上，他惊慌失措地找遍屋子，不见安洋的尸体，她的衣服和手袋也消失了。
也许她昨夜没死，趁着他睡着溜走了吧。
陈哲扑倒在床上，床上还有安洋的美好气息，他幻想她仍在这里陪着自己。
她在这里，真实的美好生活在这里，陈哲的魅力人生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
陈哲再也舍不得从床上起身。
此刻，安妮正坐在穿着黑衣的通灵人面前，四个月来她第一次感到神清气爽。
“想到他觉得很模糊，记不起来他是谁了。我现在确定自己可以走出这段感情了。很奇怪，昨天我还为不能拥有他的爱想去死，怎么会这么快释怀？”
“你想他是因为中了他的性感毒，这种男人不停捕获女人，其实想要的是他内心中的一个女人，是一个幻象。在外面就算找遍全世界，也没有一个女人会符合他的要求，但是他的需求强大，会找到死。这种情况下，这男人的性感就是一种难解的咒语，帮他套住想要的女人，中毒难解。我给你的白色照片纸上也写了咒语，他将在那上面看到自己想要的女人，然后他会自己给自己安排一出戏，幻想与自己内在的女人相遇，约会。那些投到外面的性能量就会消失了，你和所有被他迷惑的女人都会得到释放。”
“那他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理论上他应该和内心的幻象好好相处，但他曾经外投的性感能量将都会回归他自身，也就是他会用爱几百人的力量去爱自己，结局难讲。”
一个月后，房东撬开了房门，陈哲消失不见了，床上只有一只手掌大的小丑人木偶。
房东收拾东西，顺手将木偶扔进了垃圾箱。他没有注意到，那木头人的样子像陈哲。
垃圾车将包括木偶的垃圾送到垃圾场，日复一日，那木偶被压到很多垃圾下面，它继续缓慢地收缩着，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变成针尖般大，肉眼几乎看不到的时候，突然爆炸了。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晚，垃圾场的巨大爆炸声惊动了周围的村人，他们看到在耀眼的火光中，大量的垃圾碎片飞升到高空，仿佛一场垃圾焰火。事后，政府部们派人来调查，专家怀疑有人在垃圾场里丢了一枚二战时代的废弃导弹，因为某些原因被引爆了，但因证据不足，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只有一个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黑衣的通灵人看了垃圾场爆炸的新闻和视频，摇摇头，喃喃说道：“果然是了不得的性感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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