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年

                       

      一说起年，大家想到的就是咱家的妈，可我想到的却是咱家的爸。

      过年总是和做吃的、美食分不开，而我的父亲他是会“办酒”的。以前给开饭店的二姑丈打下手，刀功、火候、味道，样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勤快、好学的他渐渐地也能操持酒席。

    乡下的姨家、舅家孩子结婚了，为了省下“厨师傅”的钱，总是走了十几二十里路到城里，他们一是来发请帖，二是请我父亲去帮他们办酒席，三顺便开单子，以便到时采购。父亲从没有推却过这没工钱的活。

        到了喜日子，父亲下了班傍晚赶到乡下，有时候母亲跟着去喝喜酒，有时母亲照看孩子走不开，他就独自去了，包了份子钱，劳碌了一整晚，大概到了后半夜，有时第二天才能回到家。母亲自然又唠叨一番，责怪他学了这倒贴功夫的手艺。可是父亲依旧乐此不疲。

    年到了，父亲可要大展身手啦！我是幺女，父亲最是疼爱我，只要我想吃的，父亲便会做给我吃。

  腊月二十八，先做”茶食”和”寸栆”，吃过晚饭，就开始和面，这个面可有讲究了:父亲在一个褐色敞口瓦钵里加了面粉，多少斤粉配多少白糖、加多少苏打，加多少猪油他心中都有数，只有配比恰当，炸出来的“茶食”才会酥脆可口。父亲下力气揉面，面在他手里怎么就那么听话，不一会絮絮的面粉就成了一团光滑、油亮的面团。盖上布醒一会儿。接着揉的还有糯米粉加糖加适量的水，给揉成一团。接着在临时面点案——我家的四角餐桌上擀面，父亲的动作娴熟，不一会，一张厚薄适中的面擀好了，横着划几刀，再把面叠在一起，切成三角形或是四边形，如此做了几张后，父亲就催促妈妈生火，锅里倒了半锅油，这油可是珍贵极了，平时哪舍得下这么多油呢？母亲点起火，拉起风箱，灶底下干柴噼噼啪啪的响着，大铁锅里的油叽哩扎拉地叫着。大约七八成热时下入切好的面片，小小的我从餐桌边移到灶台前，盯着锅里一下子膨胀开来的面片，惊呆了！父亲用锅铲轻轻地翻动，白色的面片渐渐金黄，父亲拿起大漏勺一把装起“茶食”，把油沥干。父亲拿个小碗，先装了几个”茶食”在碗里，告诉我等凉了再吃。我总是不能等，小心地捏着一块“茶食”，咬一口，烫烫的软软的！稍凉，再咬就嘎嘣脆，顿时喜笑颜开。父亲也是慈祥的望着我笑，说等下还有好吃的呢！就怕你等不到那么迟就睏了。

      父亲和母亲一个锅上，一个灶下，如此炸了三四锅小零食，又炸了七八锅各种鱼鯆，有带鱼鯆、马鲛鱼鯆、红糟鳗鱼鯆、再炸一条全鱼，等着大年三十晚上做糖醋鱼呢！从傍晚到深夜青石小屋里热气腾腾，香气袅袅，我们四个孩子吃了许多寸栆茶食和鱼鯆，饱了、困了，年的味道浓了。到了夜里十点，我就上床睡了，还听见父母在灶台前洗刷，整理的声音，我和父亲约定腊月廿九晚我一定会陪他到底。

    腊月廿九晚上，父亲要做各种鱼丸。现在吃鱼丸是再平常不过，可那时真的是只有“办酒”当中才能吃到的美味。因为要使鱼丸有味道，又Q弹劲道，是需要功夫的。平常人家可做不出。

      马鲛鱼是事先洗好，片成两片，取出中间骨头。父亲拿一个不锈钢汤匙把鱼肉刮下，粉红的鱼肉翻卷着，一勺一勺地被放进瓦钵里，一会儿只剩下一张青色的鱼皮。我嚷嚷着我也要做，父亲就拿了勺子让我学着刮鱼肉，一点儿一点儿我刮得可认真了。父亲总是夸我，不嫌弃我爱捣乱。刮好鱼肉，手腥腥的，我皱起鼻头，边闻边摇着头。

    鱼肉刮好了，要先称一下，称好后再根据鱼肉的多寡加水、盐、味精、淀粉，父亲先把鱼肉和佐料调和好，再把鱼肉团分批放进石臼里舂，直到木头的锤子打起鱼肉发出“啪啪”的声音，粘性十足，这时把鱼肉浆盛起来，父亲下狠力舂了几次，头上冒出细细的汗，脸膛放着红光。舂好的鱼肉再放进瓦钵，加点葱花，用手使劲地顺时针甩动，父亲把鱼肉放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间一挤，能挤出一个丸子，这就可以下锅煮啦！

      母亲已经烧好一锅开水，蒸汽腾腾中。父亲一手挤丸子，一手用勺子把丸子下到锅里，一个接一个，屋子里弥漫着鱼肉和葱花的香气，我看着一锅慢慢越变越胖的鱼丸，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盖上锅盖一小会儿鱼丸就可以出锅了。父亲在灶台上摆上碗，每个碗里盛上十来个，汤里加点盐和醋，再撒上几粒葱花，一碗碗鲜香美味的鱼丸端到饭桌上。“鼎头”的美食特别好吃，那热乎乎的、酸酸的汤水刺激着味蕾，吃在嘴里的鱼丸QQ弹牙，汤匙碰着碗发出的叮叮声都留在了记忆里。那是父亲的味道，年的味道。

      下了一锅鱼丸后，在鱼肉浆里加上黄花菜（金针）丁，搅拌挤出长条形的下到锅里，这是鱼撮。另外留了一份鱼肉浆要加多一点的地瓜粉，团成一团，擀成面饼，切成菱形小块是鱼片，切成长条是鱼面，最后留一团鱼浆擀成面饼切成长方形小块，包上肉馅，这是鱼饺。这三种做好后，下到汤里汆一下，父亲的手运作着，五种平潭美食就做成了。说是要陪父亲到底，可是吃过美味的鱼丸汤不久我就敌不过困意睡着了。

    大年三十晚上，仍旧是父亲掌勺，年夜饭是鳗鱼鯆、糖醋鱼、炒冬粉、杂烩鱼丸汤、瘦肉粉、糯米饭加甜汤。我简直吃不动了，父亲就会给我们崭新的压岁钱。我们各自或是怀揣着或是把它藏在枕头底下。过了一夜，便被母亲收起来新学期报名。我们各自得到一些角票。

      年，在父母亲的忙碌中过完了。小时候的那个年味啊，真是让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