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田里给棉花整枝打老叶,就听见母亲在房屋后面吆喝:“清兰咯,清兰,你早点回来哟,回来做饭,你舅舅来啰,你听到没有呢?”
我直起腰杆,大声地回应道:“哎一一我听到了。”心想,现在正是农忙的季节,舅舅这个勤奋劳作的人,怎么舍得到我们这里来走动?
我走进家门时,只见舅舅正在和我老妈叙家常,瘦高个的舅舅眉头紧锁,连我老妈递给他的烟,他都没有接过去,只听他叹息一声说:“唉,真是儿大爷难当啊!你看明伢子前几年考上大学,我们就到市里给他买好房子,想到他大学里要是谈好对象,回来到市里安居乐业的,现在倒好,工作分在省市里,谈的对象要他到省市区里买房结婚,你看我这怎么办才好?今儿早上,明伢子还质问我,当了一辈子的乡村医生,也没有攒下啥家产。我一听他这话,肺都要气炸了……唉……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培养他读大学,我都是踮起脚尖来做人的。谁知道他大学读出来了,还有这些让人为难的事。”舅舅说着说着,话音抬高了许多,浑浊的眼晴瞪得老大。
我老妈拍拍他的肩头说:“弟弟,你别急,凡事商量着来,天无绝人之路。”
舅舅鼻子哼了一声说:“我的姐姐呀,不容易啊!到省市区里买房子,得要多少钱?你晓得啵?”
听着他俩的谈话,我已经洗好手准备做饭。
到省市区里买一套房子,真是我们这些与泥土打交道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表弟明伢子也不该埋怨父亲当了一辈子的乡村医生,没有攒下什么家产,他读书的学费从哪来的?那在县市里买的房子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小好到外婆家里玩,那时,外婆每天要烧好几壶开水,给舅舅的医用针头消毒用,还要沏几壶茶水,有人来看病好喝。
舅舅承包了好多田地,种桔子,栽柚子,还种了好几亩稻田,外婆家住在山区,每当收割稻谷时,都是舅舅把稻谷捆,一担一担地挑回院坝上打场的。
有时舅舅在田里正在犁田,有病人来治病,舅舅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赶紧洗干净手,帮病人诊治。
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夜里,我偎在外婆的怀里睡得正香。忽然听见有人“咚咚咚咚”地敲门,那人在外面急促地喊道:“张医生,张医生,请您快点去帮我妈看一下病,她胃气疼的老毛病犯啦,好严重啊!疼得要死的样子……”那个人说不下去了,不知是冷得打哆嗦,还是因为母亲的疼痛紧张得他说不出话来。
“我来啦,来啦。”舅舅说着话,堂屋的灯光亮了,“吱吜”一声大门打开了。随后又听见大门合上的声音,外面雪地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逐渐走远。
夜,静得听得到雪花落下的声音,我却无法入眠,想着山区的田埂路太窄,弯弯绕绕的不好走,又下雪结了冰……外婆在被子里抚摸我头说:“快睡着吧,这些路,你舅舅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咯,熟悉着呢。”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听到舅舅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这首歌,由远及近,啊?窗外的天色在渐渐发出白亮的光,外婆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准备起床做饭了。
堂屋里传来外婆的询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唉,那个老人病得厉害,在那里守了一夜,还好,现在好些咯,回来的路上有冰,走不稳,把我弄了个鲤鱼打挺,哈哈。”
外婆低声问道:“摔伤了?”
“还好,没有。”
“那赶紧去躺一会,我去做饭,先给你烧口热水喝。”外婆心疼地说。
“不用了,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明天就垒窝。”
我在被子里听到舅舅学寒号鸟的说话,心想:难怪平时别人都那么尊敬舅舅,他真是一位称职的乡村医生。
有一年夏天抽水灌溉稻田,一位姓江的汉子,因为触电倒在了田边,舅舅听到呼喊声,背上医药箱,飞奔着跑过去进行抢救,做心肺复苏,人工呼吸……最终没有把人救过来,那天,我看到舅舅脸上除了汗水,还有泪水……
在外婆家后面不远处,有一对父子是肺结核病,天天都要来打针,有时带两个鸡蛋来当医药费,有时连两个鸡蛋也没有,舅舅总是不计一切地帮他们治疗,时间长了,那对父子总是抱歉地说:“有这个病,干不上重活,田也没有种好,没有什么收入,等病好了再来承谢您,张医生。”
舅舅说:“你们别想着来承谢我,只要你们的身体好,我就开心啰。”
我在纷纷扰扰的思绪中,回忆着舅舅在乡村行医路上的烙下印迹,这就是舅舅的宝贵财富啊!
我决定和表弟明伢子好好聊聊,他已经是个自食其力的人,想在省市区买房子,可以通过自己的打拼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不要埋怨父辈没有创下什么基业,有时间好好回顾一下父辈们在人生道路上,是怎样艰难跋涉过来的。做为子女,我们应该用自己的双手去撑起我们人生前行的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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