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吾師

憶吾師

        剛畢業的我，在理想與現實之路上陷落。在這時候遇見老師。 老師的存在，讓我看到了，還有人為中國文化這理想在奮鬥著。 老師的高度，讓見證到中國文化所淘養的生命，是如何一番氣象。 自此，我的心定了，腳跟站穩了。 從此再不會對理想的路生出懷疑，因為見證在前。

        自從隨師學習，常聽老師講課，每每講到深情處，老師都會喟然嘆息，自問自答說：“坦白說，我奮鬥三十年，有多少人明白我的理想？沒幾個”。 這是責我們學生的不肖，也是嘆自心的無告。 每聽到老師這樣說，我心中總是惻然。 我明白，當一個人精神越高，在世上就越難有人真正懂他。不然，何以子其死，伯牙破琴而絶弦？ 我多麼希望那一刻，我能對老師您說一句：“我懂！”

        記得黎斯華總導師去世那天，晚上原是老師的課(黎師患癌，仍帶病教課至生命最後一刻。 老師亦是如此。 這就是我法住精神。 ) ， 我們課前接到黎師逝世的消息，以為老師的課會取消，但老師出現了。 看得出老師剛哭完，很傷痛。 但老師上台，跟我們說：“黎老師跟我說，她不希望她的死，打亂法住任何的事務。所以，今天我們繼續上課，以完成黎老師的遺願。” 課間，老師幾度哽咽，仍是強忍著，完成課堂。老師的痛，誰懂？

        零九年百年儒學會議，老師為學者們解說性倩歌《等待》。 老師終於說出心聲：“我在等待我們的文化。”然後老師突然哭了，說：我們再不努力，中國文化真的要亡了!” 老師，我知道的，我一早應該知道的，這就是你終生放不下的憂。 那一刻我想到熊先生，唐先生，他們不也為此哭過麼？老師，這顆心，總有人懂的。

        一四年，禪宗祖庭之旅。 老師帶我們到訪雲門寺。 住持臨時出來接待我們，為我們說法。 席間老師問：“雲門禪師云：“截斷眾流，涵蓋乾坤”。 請問是「誰」在截斷眾流，「誰」在涵蓋乾坤？” 一時四座肅然，無人能應上。 會後，我們離開雲門寺，遇上大風雨。 站在山門避雨時，老師忽然搖著扇，徐徐念道：“雲門飄法雨，自性蓋乾坤。” 正是聽無聲處起驚雷！ 站在老師身旁，看著老師無言看蒼天，老師，你當時在想什麼呢？

        老師二十多年來，辦了很多屆喜耀生命。 當中老師精神、力量消秏之大，唯有親歷者方知其艱。 有一次，喜耀生命最後的環節完結後，學員都為自己的收獲和成長在歡喜時，我從旭日堂的門縫看出去，我看到老師在回辦公室的走廊中，踽踽獨行。 那一刻我心中一痛。 老師的孤單，誰懂？

        老師，你盡一生去懂每個人的心，去開每個人的生命。 但你自己呢？誰來懂你？誰來支持你？誰來體諒你？誰來溫暖你？ 老師，這不是太不公平嗎？

老師，你走了嗎？為何不等等我們？

老師，你真的走了嗎？為何我感覺不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