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18 12:52阅读:20
一大早,我还在睡梦里,手机就响个不停。迷糊中,接起了电话。“喂,是小王吧。啥时候了
还不起床。”一个爽快的声音,不说啥事,先批评起来。你是?电话里,我迟疑的声音还没有出来
。我是张师傅,你咋了,连我也想不起来了。哦,我一个激灵,马上就知道了。我们以前一个办公
室的张师傅。和我坐了几年的面对面。自从下岗之后,已经有大概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这么多年了,你也不给师傅打个电话,你混大了咧。”“哦,哪里哪里,这下岗职工都是流浪狗
,到处跑呢。”
“这没办法,世道变了,谁都一样。冲焊车间的杨疯子死了,你还记得吗?”我想了想,一点印象
也没有。只好说:名字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人了。“就是成天喝醉酒,被多次交回劳资科的那个老
杨。”张师傅一提醒,我立马就想起来了。每次,被车间交上来,这老杨是满嘴酒气,骂骂咧咧,
东倒西歪的,靠在椅子上。老是吼那句话:老子有三个军功章,你们这些什么东西。我们都不理他
,他闹一会自己靠椅子上睡半天,起来就没事了。他是一清醒,立马自己写好检查,态度好的很。
麻烦是,每次我带他去给车间主任说好话。对他的印象那是刻骨铭心的讨厌。
“他应该有七十多了吧。”
“ 哪里有,也就68岁,喝酒喝死了呗。”张师傅话里面对这个爱喝酒的家伙还是很生气。
“啥时候的事?”
“今天是第三天了。再过四天下葬,在他老家出殡。”我有点糊涂,为了这事,打一通电话,
张师傅这是咋想的。
“小王,是这事,他儿子来找我,要咱们厂出个人去主持追悼会。现在厂里的老领导都老的
动不了,大家都下岗了连个工会也没有了,他就找我们当时的劳资科人,你看看我都七十四了,就
你年轻,要不你去吧。”我还在省城,离厂好几百公里呢,我也是下岗的身份,这去了也不合适的
。我心里还在捉摸,这事咋回复。张师傅已经哟点急了:“你别推脱了,不管咋说,老杨也是和我
们一起多年的老同志,你不去,他心不安的,走不踏实。我再找几个当年的他们车间的领导,看看
能够拽几个不。你赶紧把悼文写好了,到时候提前一天回来,我们一起过去。”嘟的一声,电话挂
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下好。没有推诿的余地了。当年我大学毕业分配进厂,科室里就我年轻。厂
子属于58年建的老厂子,每年都有大概十个八个的老职工去世。劳资科负责写悼文或者年底慰问贫
困职工,这几乎算是分内工作。那时候,写悼文,就是翻开档案,把这个职工的一生捋一下大概,
按照档案材料的授奖年代和最近几年的操评编悼文。这下好,我到哪里查档案呢。
拨通了,老杨儿子的电话。我简单的把要写悼文的事情,说了一下,希望他能够提供一些感染
人的素材。“王叔啊,不用你费心了,我爸已经在去世前早就写好了,你过来念就行。”出殡就在
这个月17日,你早点回来就行。
这一下我感觉轻松多了。当我和张师傅以及车间的老主任几个人,赶到老杨家的时候,大概已经
早晨九点多了。灵堂高搭,哀乐低沉。老杨的照片放在灵堂正中间,黑干精瘦的脸没有啥变化。嘴
角还是那么有点勾,死不悔改的样子。我们几个点了一株香,给他恭敬的三鞠躬。他孩子拖了孝棍
给我们磕头回了礼,起身招呼我们入席。他顺手掏出几页纸给我:“王叔还记得我吧,”我点点了
头。那时候,他还是个背书包的初中生,现在都快四十了。我们问了问老杨去世的情况,安慰了他
几句。低头我翻开悼文就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头上汗就下来了。这个老杨,这给自己写的是啥悼
文,纯粹是检查和忏悔书,这怎么念呢。我赶紧去找他儿子商量。他儿子说,我爸说必须这么念,
没啥。拿给张师傅看,张师傅苦笑着说,这个家伙就死也没个正经。不能够这样念,让村里人咋看
我们厂子呢。你赶紧改改吧。
老杨回忆自己的一生,1965年参军,在部队属于技术骨干,当时不想转业回来,苦于政策要求不
得不转业。到厂子里,因为工种不对口,被分配到锅炉组,所以,心里不痛快,一直借酒作闹。
1996年属于厂子里第一批下岗人员,他没有啥特长,只好回家种地。这些年经济林发展的好,挣了
不少钱。所以想想那时候自己的荒唐,心里很内疚。他还是怀念厂子,像我们这些下岗职工一样,
不管走到哪里都割舍不下。如果当时都好好干,或许厂子不会倒塌的。
下面请晋南农耕机械厂的领导致悼文。我压了一口气,把老杨的稿子收起来。拿起了话筒。从
一个好兵,到一个好职工,再到一个好父亲,我简单的在脑子里勾画了一下。讲到他下岗再就业那
一块,我心里突然的而很痛。老杨是最不愿意下岗的,喝酒就过来,作闹了一个月。现在想起来,
那种一下子被打掉饭碗的无奈和当时前途未卜的担忧,养家糊口的那种压力。老杨的经历就是我们
每个下岗职工的经历,我的泪不由的就下来了。好在,社会很宽容,我们都找到了一条前行的路。
我哽咽着讲完了。我回头,看了看张师傅,他们几个竟然也是满脸的泪痕。下岗的伤痛,我们这一
代人的痛,死都难以释怀了。哀乐里,我们接默默的走在送葬人群的后面,阴沉沉的天空,像极了老杨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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