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落魄,千方百计想当上协警的保安马先勇。
一个想让别人刮目相看,为此去抢劫的乡下青年“眼镜”。
一个想赚十万块钱,回老家盖房娶媳妇的抢劫同伙“大头”。
一个高度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骂人的毒舌女马嘉祺。
一个濒临破产,正在跑路的生意人高明。
……
这些人,有的生活潦倒,有的失去健康,有的愚昧憨傻,有的落魄失势,有的外强中干……
他们或者比我们倒霉,或者比我们卑微。
比起他们,我们的人生虽有众多不如意,但至少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电影院看电影。
他们是无名之辈,我们是小康,是小资,是中产,级别可不一样啊。
所以在电影的前半场,我们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心情去享受这种反差。
看剧中人为自己的人生,各种自不量力的争取,却适得其反,反而整出种种笑料时,乐得前俯后仰。
演员们的演技活灵活现,把市井平民演得栩栩如生。
尤其因为车祸高度残疾的马嘉祺,虽然只有脸和脖子能动,也敢对那两个声色俱厉的劫匪嬉笑怒骂,把他们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简直就是我们想像中自己对现实世界不满时的拽样:我就是不把你当回事,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直至看到眼镜因为自己以为令人畏怕的抢劫画面,却被编排成鬼畜搞笑视频,从而嚎啕崩溃;
马嘉祺因自己因失禁而狼狈不堪,却无法掩饰,从而失控痛哭;
马先勇想破案立功,私下到情色场所调查,结果正好碰上扫黄打非被抓了现行,颜面扫地,还被女儿当众打耳光;
躲债跑路的高明,在路上和情人吵架厮打,闹出车祸差点没命……
他们用虚弱的外表,脆弱的自尊,所维持的假象,被现实一层一层被剥下来,露出残忍的底色。
那几个片段,犹如一根根细针,把我们自以为的岁月静好,也“啪”地一声戳破了。
当我们轻视别人细小琐碎的愿望时,我们自己心目中那些高大上的目标:名牌,孩子、车子、房子、伴侣、工作……在更高阶的人看来,是不是也可笑得很?
为了追求这些,我们焦虑不安,狂躁抑郁、报怨不休,甚至长夜痛哭,绝望彷徨,和剧中人有什么不同?
50步笑100步,区别很大吗?
而那些比我们更高的阶层,他们的命运,又何曾能自己真正控制?
功高震主的西南都督,给下属一个耳光,就把自己打下神坛,锒铛入狱;
一个亿只是小目标的首富,风向一转,就不得不频频抛卖各种资产,还要被同行落井下石,贱价收购;
倾城倾国,事业感情双丰收的顶级明星,一纸合同曝光,就差点人间蒸发,还被罚款8亿;
意气风发的土豪,到美国大学培养一个新邓文迪,就身败名裂,公司股价暴跌。
他们的经历,一样是黑色的荒诞喜剧。
电影多线述事,设立了很多戏剧性的因果。
可是现实的戏剧性,往往比比电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命运在我们的生活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它是不是也像我们在电影院里一样,哈哈笑出声?
人生多无奈,人间不值得。
这一转念,再看下去,那种小人物努力挣扎的痛,登时感同身受。
可是他们其中每一个角色,虽然活得再卑微再失败,都要想方设法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都要存点念想,都要尽其所能抗争,都要在黑暗中寻找光。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一部分。
没有贪嗔痴,哪来断舍离。
所以一心求死的马嘉祺,会要求临死前拍一辑美美照;
爱上按摩女的大头,明知有陷阱,也毫不犹豫地按约定去桥上与她会面;
逃亡的高明,一定要返回到黑社会债主给他办的追悼会现场,给个交待;
念念不忘当协警的马先勇,乔装打扮,冒着生命危险,加入追捕行动;
对辱骂取笑他的残疾女都下不了手的眼镜,举起枪说:你敢杀我兄弟,我就杀你……
然后伴着漫天烟花,枪响了。
可惜,这部电影到此并没有结束。
不知是不是因为要过审的救生欲,电影硬给每个人都加了一段光明的尾巴。
让我想起曾经的《新华字典》,在用“前途”这个词造句的时候,给出了这样一个例句: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可是我们知道,命运的导演没有这么仁慈,也没这么公平。
正如我们走出影院,之前的所有烦恼都还存在,问题都还需要解决,我们还得营营役役地活下去。
可是,至少这观影的近两个小时,我们没有虚度。
这部电影,让住在混沌深海的我们,更奋力游向海面的光。
“你说为什么会有桥啊?”
“因为路走到头了。”
“桥也是路,桥是河上的路。”
“莫怕,过了桥,就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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