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

触摸不到能够撑起身体的石头，四周满是莫大的压力。手脚不停摆动挣扎，却似与上方空气相隔万里。无法呼吸，被扼住了咽喉，莫大的恐惧占据了身心，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任何坚硬的东西都能成为救命的稻草，可是没有！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终于我被一双手拖出了水面。

短短几十秒，却仿佛漫长时光。天地之大，那一刻耳边却只剩喘息。不停喘息。

彼时年少，贪玩爱水却不会水，炎炎夏日若能一头扎进水里，那是多么惬意。每每暑假回到姥姥家，必要拥抱大山，然后千磨万泡央求大人带我去河里玩耍。羡慕同村的哥哥像鱼儿一样游得远远地，不满足立于浅滩河边的我，初生牛犊的坚信离开脚下托举的石块自己也能瞬间学会游泳，自信的莫名，张扬的可笑。最终却只给亲朋们留下了后怕，也给自己留下了深深恐惧。

不敢轻易下水——怕水，却仍然爱水。

图书馆阅览室  图源网络

又是一个阴雨天，坐在阅览室最后一排，前排不认识的同学泡了一杯咖啡，浓郁的香气瞬间萦于空气之中，耳边是轻微规律的打字声，旁边友人看着视频静静地做笔记，一派祥和。

往下望去，细雨无声，却能激起图书馆外一汪池水的阵阵涟漪。一圈还未完全消散一圈又起，连绵不绝，水中的倒影也被雨水不断打散，辨不清形状。我竟这样呆呆看了半晌，疲惫的双眼也趁此间隙得以休息。

夕阳无限好。天气晴朗的日子坐在此间，抬眼可见漫天的云霞变幻着形状，火烧似的浸染了大片天空，感叹造物主之神奇，从未见过这样渐次变化的神奇色彩。低头便是池水粼粼的波光，傍晚时分已不会刺眼，柔柔的泛在池水上。偶有风姑娘经过，裙摆带起涟漪，这柔柔波光便也浸染到了裙摆上，煞是好看。

图书馆外 图源网络

难以忘怀清水断崖美到极致的景色，一朵朵浪花拍打着断崖，激起阵阵白雾。一波波不算激烈的浅浪争相往前，几道白色水线一寸寸、一丈丈向前推进，吞噬了渐次平息的前浪余韵。最令人惊叹的是——那是怎样的一种蓝！多种蓝色在海中仿佛有着泾渭分明的分割线，却又那般和谐的融为一体。再往上是凌乱却自然的树木，树叶掩映中偶有几只小猴子不断攀爬跳跃，也不惧游人，瞪着两只眼睛到处乱窜，身影时隐时现，稍不留神便会发现它已蹿到另一树枝上了。

我总是能在有水的地方失神远望，内心一片安宁。水，便仿若年轻灵动的少女，动若脱兔，静若处子，动静皆宜，全是美的。刹那间，想到了87版《红楼梦》中的女子们，红的耀眼，白的素净，灵气逼人，动静皆是可入画的景。

清水断崖  图源网络

终于还是挡不住对水的热爱，大三那年选修了学校的游泳课。开课之前，不是不害怕，不是不紧张，絮絮叨叨地向师兄师姐循着经验，一遍遍的问着：“难吗？难吗？”年少时张扬幼稚的意气风发与盲目的自信已随时光渐渐散去，徒留满心热爱与不甘倔强，支撑着不安却期待的自己坚持了下去。

最简单的让自己能够浮起的“抱冬瓜”姿势，却生生让我回想起了溺水之感。头刚入水就慌了，乱了分寸，分明知道是浅水池，明明离水面不过厘米，却无法浮出水面，也无法站立，双手下意识乱摆，抓住同学的手的一霎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开，终于被同学用力拽起——二十多个人，只有一人尝试失败。

不甘！不甘！

暗暗咬牙，默默观察。深呼吸一口气——放松！放松！

浮起来了！浮起来了！满满的成就感霎时将我吞没，浓浓的喜悦感，只想赶快和姐姐分享——下水，原来也没那么可怕！

纵然起步磕磕绊绊，终于成功迈出一步，然而游泳的整个过程对于自己来说仍是艰难的。但每一个踏实向前的步子，都能让自己被自豪感填满。到后来，已经无需通过向他人诉说来获取成就感了。累、艰难，每每都要克服呛水的难受与窒息无措的恐惧，却同时欣喜着，雀跃着。

我终究是学会了游泳，尽管是不怎么好看的蛙泳。能够亲近自己所爱着的水，却因着一直以来的恐惧，小心翼翼的与水相处着，绝不可能遇到“善游者溺”的囧境，原来究其根源，竟是曾溺水。

溺的仅仅是水吗？

——不是！不是！

这哪里只是学习游泳一项技能，这分明是人生历程。我们溺的不仅仅是水，更是溺于恐惧——对失败的恐惧。错的不是水，错的是没有勇气再次踏出尝试步伐的自己。

溺于恐惧，成于再次尝试，成于克服恐惧，成于小心谨慎，成于吸取教训——归根到底却是源于热爱。

此间我热爱水，彼时我热爱的，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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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云山摛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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