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空居
01
我在春天初生的绿芽上奔跑，兴奋使我忘乎所以。我刚刚降生，仿若已接近死亡。在冲出绿色悬崖的最后一刻，我抓住了被虫子咬成锯齿状的边缘，悬挂使我不得不仰望天空，眼睛正好遇见一朵云，藏着妈妈的笑脸。
啪嗒……我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在被风吹干被泥土吸走精气的前一刻，有个声音从山谷那边传来，我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积聚失散的魂魄寻找新生。
我踩着风的脚步去找寻空谷之音，在我族人大肆进军地球的一个夜晚，混乱中正好撞进一个没有灵魂的肉身，不想一时竟脱离不了，于是我随着笨重的身体从空中坠落。
几经挣扎之后跌落在一个杂草丛生的白色土地上，正欲起身奔走，不想却被这泥土拖住了脚步，我的身体渐渐瘫软，从饱满的一颗变成了松软的一摊，有种力量正欲把我占为己有。我掉落进一条温热的红色河流，穿行于山洞之中，不见天日。它使我昏昏欲睡，我又听见那天的歌声，从山谷那端传来。
02
你有听见一个声音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女孩问身边渐渐苏醒的男人。
城市里的声音哪个不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只是没有回声。
女孩望着天花板不知所措，昨天淋了场大雨回来后有个奇妙的声音开始缠绕心头，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有雾里看花的错觉。
我在没有岸的红水河里日渐消瘦，心中那个声音却逐渐清晰。在每个月亮抛头露面的时候，我仿若骑在星星上听歌，却找不到那歌的源头，他藏在月光底下，没有留下影子。于是我吃力的游向河的尽头，我要上岸。
你真没听到什么声音吗，我觉得他日渐清晰，我甚至能听清楚那是一首歌谣，有欢乐的曲调。女孩问正在吃饭的男人
人们夜夜笙歌，听见歌声很正常。
彼时我正遥遥看见一座高耸的山，有五彩的光线缠绕，它抖动着身子发出跳跃的声音。我知道，它在等我靠近，我的磁场正被它吸引，我义无反顾的朝他走过去。我想，那歌声是不是藏在它背后。
我听清楚了那遥远的声音，是个男人，在唱不知名的歌谣，但无法看清他的模样，那像歌声一样缥缈，可我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
我站在那座山的边缘看了它很久，它没有说话，以一种富有节奏感的跳动对我表示欢迎。在到达它身边之前我做了个梦，梦见星星掉落在地上，我从上面下来看到一个躲在树下哭泣的人。
我坐在他脚边听他发出歌声般的哭泣，有眼泪掉在我身边，它从地上爬起来抱住我流泪，它说它要死掉了，主人把它偷偷流放，等它不存在的时候它的主人就会快乐。于是它松开我朝着远方走去，在星星的注视下走向虚无。
树下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笑脸，他张开嘴巴吐出了一串音符。音符带着星星回到了天上，当我发现那声音似曾相识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双手抓住一根紫色的腾，是温热的。我忘记了那个树下哭泣的人是什么模样，但我记起他的笑容，我想，他是个善良的人。
03
在那一次梦中相遇之后，我开始把身体飘在河流之上，随着它的流动走向终点。就在这个时候一束强烈的光线刺痛眼睛，缓慢流动的河水突然发疯一样的流动起来，我猝不及防的随着分叉流进了一片峡谷，头顶上有光。
当我意识到我已经离开那女孩是我开始被摇晃的站不住脚的时候。有无数的鸣笛声从我耳边略过，带有胶味的容器让我几欲停止呼吸。我想起那条红色的河，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有了颜色，有几根红血丝在我原本透明的身体里蔓延，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
我甚至想念起那个女孩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会在每个夜晚唱一只歌谣，飘向远方，飘回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多了合声，好似有笑容揉进歌声里，那是我在月亮下面听到过的歌。
于是觉得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我几乎忘记了第一次在山谷听到的声音是什么颜色，大概是蓝色，哪天我不仅看到云，还看到蓝色的天。后来听到的歌声是红色的，我想，那不是我要找的声音，那是女孩想找的声音。
当我正在努力寻找呼吸的时候，空气突然变得清新，我被重新投入另一条河流，依然是红色，却与那女孩无关，是不一样的味道。我终于在那条河中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开始颤抖，身体里的红色血丝挣扎着想开出新的花来。
04
我意识逐渐模糊，朦胧中有阳光透过我的身体，我从云层里离开的时候，妈妈躲在后面微笑着看我。她说，下面有新世界，你会喜欢。
我掉落在山谷中的一片叶子上，叶子有绿色的味道，口齿清新。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碎了，剩着碎片苟延残喘，这时候有个歌声从山谷哪端传来。
我清醒过来，歌谣正缠绕着我的耳朵，那是我一直寻找却不知为何寻找的音调，他唱一首不知名的歌谣，飘向远方，飘回来时候就不一样了，有阳光夹着月亮的味道，是紫色的。我有点恍惚，于是想起那女孩，我要告诉她，我听到她听到的声音，不在很远的地方。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忧伤的跳起舞，音乐使它逐渐开出了大片的花，是红色的。
我在那条河里拼命的游着，我想，我会经过一座五彩的高山，然后我会把自己漂浮，接着我会被带走，就是这样。
05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带着我的那条河流开始变得湍急，它追赶着我的步伐，又像要把我抛出去。我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时，它还在流动，加速的流动，像赶着参加一场盛会。
鸣笛声，无数尖利的鸣笛声。我觉得很累，有汗水漫过我全身，流进这红色里，我发现它完完全全变成了红色，不觉停住了脚步。颤动的河水也停止了波动，平缓而极速的流向前方。
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但我想我是来找一个人。
这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了
我脑袋正撞在弯道上的时候，女孩的声音迅速传递到我逐渐形成的心脏，我想起有什么事要告诉她，可我忘记我要说什么，我忘记我刚刚不顾一切奋力奔跑是为了什么。因着我现在一心一意想着怎么顺利爬上这个坡，转过这个弯道。
单单只想起来女孩的声音是红色的，男人的声音是蓝色的，我听过紫色的声音，是他们俩加起来的。于是我想到蒲公英，紫色的蒲公英。
我第一次离开天空的时候好像遇到过一朵蒲公英，我降落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竟然有大片的阳光，蒲公英在阳光下是紫色的，它从我身边向上飘飞，后来我再没回头看过它，现在我突然想知道它是不是飞到天上去了。我希望他们俩能唱首歌，就在现在，让我被紫色包围，我就能问问那朵蒲公英，它有没有见过我母亲，藏在那白云后面。
终究我也没听到歌声，我在那个阳光强烈的下午死掉了。那个男人在回家的路上魂不守舍，他的脚腕被一辆放在路边的货车划破了一条口子，只流了一滴血，被后来的人踩碎黏在路面上，我身体里的那些花一瞬间枯萎的只剩经脉，我躺在烈日下看着他匆忙走掉的背影，没有歌声。那天的天也是蓝的，没有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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