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

陈耀张了张嘴，朝着六六说着什么，随后便笑了笑，六六在一头却早已泣不成声，回家……陈耀说的是回家！

                                      ——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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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陈耀不知晓这一巴掌究竟有多用力，只知晓……如今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生疼生疼的。

“你还记得你出门前我和你说过什么话吗？”坐在冷炕上的妇人冷淡地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耀，问道。

“娘……”陈耀低着头，蹙着眉头嘶吼着唤道，眼眶里的泪水就要涌出来了。

“回答我！”妇人冷淡地说道，整个人恍若一座冰雕，寒冷无比。

“不参军……不涉政，济苍生，怜百姓……”陈耀抬眸看着自己的母亲，咬牙切齿地答道，陈耀的手被撰得紧紧的，眼白也是通红通红的。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妇人狠狠地瞪着陈耀逼问道，眼眸里都是愠怒与气恼，“你知不知道，你爹因为你参军的事一病不起，家中的奶娘也是对你格外的担心，甚至茶饭不思整夜无眠？你一人出门求学，我们原本就已经不放心了，你竟……还参军！”

“爹……病了？”陈耀讶异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问道。

妇人眼眶顿时便红了，连忙别过了脸看向了窗外，胸口上下起伏着，肩膀微微颤动了起来。

“娘……”陈耀用膝盖跪着走到了妇人身旁，不忍心地抬手给妇人擦了擦眼泪。

陈耀见不得自己的娘亲哭，从小到大娘从来没有哭过，坚毅得如男儿一般，这次……却哭了。

“陈耀，听娘的话，放弃参军！”妇人握紧了陈耀的手，泪水涟涟地说道。

陈耀的手抖了一抖，放弃参军……

“可是……娘，今日你也看到了，日军飞机整日在重庆上空徘徊，百姓苍生惶惶不安……”陈耀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道，泪水已然成河。

“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妇人恨恨地打断了陈耀的话，略显激动地说道。

“娘！你从小便教我救济百姓，可怜苍生，要事事为国家为山河着想，怎么在参军这件事上就这般阻挠我呢？”陈耀蹙紧了眉头，不解地问道，晶莹剔透的泪水在外面的炮轰声之下越发纯净。

“少爷，夫人也是为了你好啊！参军就意味着要受伤死亡，可是陈家……就只有少爷你一个独子啊！”妇人身旁的仆人不禁上前劝阻道。

陈耀垂了垂头，愣了一愣，外面的炮轰声越发清晰了些，那些百姓的哭喊声……也一下一下地重重击打着他的心。

许久才微微妥协沮丧地叹了口气，对啊！他是独子，陈家的独苗。

“芸姨，你……说得对。”陈耀许久，才叹了口气，苦笑了几声答道。

陈家不能灭，他还没传宗接代，还没娶妻生子，还没……让陈家开枝散叶。

“娘不怕陈家断子绝孙，只怕你连一个自己的小家都没有便要为整个国家扛起一份责任，这对你太不公平。”妇人拍了拍陈耀的肩膀，流泪叹息道。

“娘，我答应你，不参军了……”陈耀苦笑道。

不参军了……

国——家

“诶，陈耀，你想家吗？”六六抬眸看着星空，随即朝着身旁发愣的陈耀问道。

“怎么不想？”陈耀淡淡地笑道，手里的军官勋章在月光下越发闪亮。

“你想家还来参军？听军官说，你家里条件不错，怎么就想不开来参军呢？”六六挑了挑眉，不解地问道。

听罢，陈耀拿着军官勋章的手的指尖微微颤了颤，随即便起身走了，留下了一句“可能是疯了。”

六六看着陈耀离去的背影，歪着脑袋疑惑地蹙着眉头，不知道陈耀话里面是什么意思。

“陈耀，这是我娘给我带的柿饼，你要不要尝一个？”六六捧着一袋子的柿饼笑嘻嘻地来到了陈耀的身旁，随即傻兮兮地问道。

“不用了，我不吃。”陈耀别过了苍白的脸颊，随即拒绝了。

说完，陈耀便拿着枪头也不回地去靶场了。

“诶诶诶，你真不要啊！”六六见罢，不禁撅着嘴嘟囔着说道，“这好歹也是我娘的一片心意……”

“陈耀，明天就是最后一仗了啊！”六六脏兮兮地躺在草坪上，手握着枪，感慨着笑道。

“嗯。”陈耀轻轻应道，便没有再说话了。

“打完这仗，我就准备回去看我娘，我娘说让我成家了，估计……以后就没有机会和你并肩作战了。”六六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陈耀挑了挑眉，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许久才轻声笑道，“你娘……对你真好。”

“那是！”六六格外得意地笑道。

国——家

漫天炮轰声，横天的飞机响，整个重庆都在炮火中燃烧，侵入者拿着机械武器朝着他们冷笑，整个人的脸庞都是不屑与嘲讽，像是看蝼蚁一般看着红军部队朝着他们冲来。

一声巨鸣的炮响，红军部队便倒下无数人，可是还是要冲，要将炸弹绑在桥头上……让那些入侵者过不了桥，百姓们才能暂时没有危险。

所以红军部队只能用人肉来保证百姓的安全，这一场仗……打得格外的艰难。

“六六，我们只能靠你了！”团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六六的肩膀，格外凝重地说道。

六六眼眸里充斥了泪水，连忙点了点头，其实当兵的人都知道，这一去……家就没了。

“陈耀，这场战役结束后，替我回去……告别我娘，行不？”六六黑头土脸地看着陈耀哭着说道，手里还拿着待会儿要绑在桥上的炸弹。

陈耀垂了垂眸，许久才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因为暗色炮灰而看不清晰。

其实……战争就是这样，陈耀很久以前就知道终有一天自己就会是六六，只是这一天还没有到来。

为什么当兵呢？为了国，还是为了家……

娘在他当兵的前一天被日本人捉去，听说是用了古代商鞅的受刑法……五马分尸。

那群日本人对娘格外的残忍，还将娘的头颅吊在了城墙之上，那血淋淋的尸首也被扔在了城门前，无人……敢收！最后他也因为参军的缘故，为了不暴露红军的驻扎地点，也没能见到母亲遗体。

在监狱里，听说娘毫不惧怕地谩骂日本人，听说娘坚韧不屈咬牙紧闭着红军部队的落地地点和消息，听说……娘是咬舌自尽的。

娘还是那个娘，那个依旧爱国如命的娘，娘死了，家就没了……所以他就去当兵了。

也不是出于恨，娘也一定不愿自己恨，倘若是因冲动而产生恨意，恐怕也活不长久，初心而已，为了那些百姓，为了整个中国。

参军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公不公平，毕竟……他已经没有家了。

“六六，你想家吗？”陈耀笑着问道，炮火声越来越近，近得就仿若在自己身旁一般。

“想……”六六哭道，手中的炸弹越发沉重了些。

陈耀笑了笑，便没有说话了。

时候到了，六六该抱着炸药去了。

六六狠狠地瞪着大桥，随即便疯狂地跑向了大桥，短短三百米，却跑得格外的艰险，可以感觉到无数子弹从自己身旁穿过，还有一颗子弹打在了六六的腿上。

“六六，炸药给我！”倏尔，不知道从哪儿发出了陈耀的声响。

六六愣了一愣，连忙将炸药扔给了发出声音的方向。

而六六则被子弹打伤倒在地上，幸好只跑了五十多米，很快便被同志们给救回去了。

陈耀拿到炸药之后便像飞箭一般冲向了大桥，子弹都被甩在了自己的身后。

“加大火力！”日本人杀红了眼，怒狠狠地说道。

机枪，炸弹都朝着陈耀而来，顿时陈耀身旁恍若一个轰炸区，每一步都格外的艰险。

“嘭”在离大桥只有几米的距离的时候，陈耀终究是被炸飞了，陈耀被狠狠地炸到了大桥下，整个人已经是血肉模糊。

“陈耀！陈耀！陈耀……”六六已经顾不上腿伤了，连忙叫喊着陈耀，泪水横肆着涛涛洪水，想要冲出去，可惜被所有人都拉住了，红军同志都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可是……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陈耀只觉得自己意识模糊了起来，红色血液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打湿了他的眼眸，可是他依旧看得清晰，不远处的红军同志们在为自己呐喊着，很大声……他听不见炮轰声，可是听到了他们的叫喊声，真好。

陈耀张了张嘴，朝着六六说着什么，随后便笑了笑，六六在一头却早已泣不成声，回家……陈耀说的是回家！

不……原本该回家是陈耀，而不是他！原本在大桥之下的人也不该是陈耀，而是他！

陈耀用自己全身最后一点儿力气点燃了炸药，最后朝着那些日本人笑了起来。

娘好像也在对自己笑，陈耀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看起来娘似乎很开心。

国——家

陈耀倏尔想起来了小时候，娘坐在红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给自己读着《论语》，《诗经》。

“娘，为什么打仗了有这么人当兵？他们不怕死吗？”稚气未脱的陈耀朝着娘说道。

“他们当然怕死，但是他们更怕的是国破家亡。”母亲笑着摸了摸陈耀，随即耐心地答道。

“那……是国重要还是家重要？”陈耀蹙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母亲愣了一愣。

陈耀在大桥下笑着，想起了母亲回答的那句话。

当然是国重要了，有国才有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