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施氏女

有施氏女

以一己之喜好，覆一国之王朝，与其称我一声妖姬，不如去问问你那君王。

（一）

当我摇着折扇难辨雌雄时，隔壁的妺衣神色慌乱的出现在我眼前。

“阿喜，快回家吧，你家里出事了。”

听到她说的这句话，我拔腿就跑，无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

“大人，不行啊，我家女儿不能跟你们走，她还小。”

还未进门，便听到娘亲的声嘶力竭的阻拦。

“娘……”

她跪在地上，手里扯着一个男子的衣角，已然顾不上自己的形象。

“你回来的正好，跟我们走吧，这样也免得你家里人再平白无故遭一番罪。”

那个男人神色凶狠，可是我并不怕。

“跟你们走？凭什么？”

说着我走到娘亲身边，伸手去扶她，可是她不愿意，她趴在我耳边跟我说让我赶紧跑，可惜因为声音有些大，被男人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跑，能跑的去哪里？夏桀残暴不堪，眼看着马上就要对我们有施氏下手了，如今你是我们国唯一的希望。难道你要看着国破家亡而无动于衷吗？”

男人的话句句刺耳，我有如晴天霹雳，夏桀，我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如果我去了，那生死不定的人便是我。

“大人，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女儿吧，她去了会没命的。”

娘亲仍旧是哭喊着，我相信没有谁会比她更不愿意让我去跳那个火坑。

“她不去，你们都得死。”

“我去。”

我实在不想承认这话是我说的，可是到耳边却的的确确是我自己的声音。

“既然如此，便走吧。”

男人放开了我娘亲，伸手过来拽我，被我躲开了，我说我自己会走。泪水积在眼眶里，硬撑着不肯掉下来。我没有回头，我不敢去看娘亲那绝望的神色，也不敢让她看到我的样子，我只知道，我在转身的刹那，听到了衣服扯裂的声音。

“真是晦气。”

好在男人只是咒骂了一句，没有动手，我也只能由他去。

“小衣，以后我娘就由你帮着多照料一些了。”

这个时候身边唯一能托付的人只有她，她哭着点点头，大概也知道了我是干什么去的。我勉强冲她一笑，算是最后的宽慰。

（二）

“启禀大王，有施氏献来的美人已经到了。”

我候在门口，听着里面大声的宣报，忽然间没有了紧张，只有好奇。我偷偷的张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直到那个人又折出来将我领了进去，我才发现那上面坐着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跟传说中的暴虐似乎搭不上边。不过因为心里有着被强制带来的怨恨，我的脸上面无表情。

“你先下去吧！”

夏桀挥了挥手，侍从应声而下。他从看到我的第一眼起，目光就变得晦暗不明，那一刻，我对自己的相貌第一次没有了信心。

“你不怕我？”

对着他骤变的脸色，我的心是在发抖的，但是我的国家不允许我退后，准确的说，我的家不允许我退后。

“怕又如何？若是我怕，大王可愿放我离去？”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胆大，但是作为见惯生死的他，只在一瞬间后便大笑出声。

“哈哈哈……美人真是风趣。”

生存之道不过忘死求生，相处之道不过察言观色，夏桀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于是我直接坐到了一边，并未去理会他。

“美人还未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

原本我是不打算开口的，但是为了以后的日子打算，我不得不开口。

“妺喜，好名字。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夏桀的王后，除了这天下，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我最想要的自由，是你不肯放手。不过也好，虽然他心难测，但至少现在的我是安全的，甚至可以说，我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呼风唤雨。

“如此妺喜谢过大王恩赐了。”

即便内心很是厌恶，嘴上我还是说着谢恩的话。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带着我离开了大殿说是去看看他的寝宫。我原本以为夏桀的寝宫应该是富丽堂皇的，即便不是那样，至少也应该是华丽的，但是现实颠覆了。我走进的是一间间陈旧的宫殿，空气中略有的霉味儿刺激着我的灵敏的嗅觉，我不自然的皱了皱眉头。

“美人这是何故？”

我没有想到他的观察这么入微，也是，如果不是这样，他又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

“大王这宫殿，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轻描淡写的话语里不露山不露水亦不生悲喜，他听了我的话顿住了脚步，四处打量了一番，又开始看着我。我想，要不是我说的这句话，他大概是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宫殿吧~

“美人所言甚是。”

不过他没有再多言语，只是领着我往前走，直到让我坐在美人榻上，他才匆匆离去。我一个人守着一个偌大的宫殿，四周逛着，却未敢乱动东西。，伺候的人跟得我心烦，通通轰了出去。

“你听说了吗？大王招了好些能工巧匠，说是要造倾宫，筑瑶台。”

“嘘，你轻点，据说是为了里面那个美人儿。”

“我也听说了，那关龙逢大人正在跟大王谏言呢？”

我打开殿门，想去听个清楚，却不料她们一哄而散，留下我一个人望着空荡的檐廊。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与我又有何干呢，夏桀的朝事，初来乍到的我是万万管不得的，能在这儿存活便是最大的恩赐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大的魅力，别说是活下去，就是覆了那天下，我也做到了。

（三）

“美人，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日夏桀身上酒气冲天，我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只知道他三迷五道拉着我走了好一段路，直到眼前出现那巍峨的玉石宫殿。

“大王，这是？”

其实他大兴土木的事我一直都知道，但当我真正看到的时候，我还是愣住了，这样的气势该是费了多少金玉，恐怕还连带着不少鲜血。他眯着眼看我，问我高不高兴，我没有回答，却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大抵是平常寡言少语惯了，他见到我的微笑很是兴奋，又说了一遍，只要我想要的，他都给我，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说除了那天下。

我从他原先的寝殿搬到了瑶台，他亦是，成日里除了与我寻欢作乐，便少上了那朝殿。他还说，他没少听闻，有宫女谣传我身着男装。我知道他已经动了情，但凡君王动了情，于百姓为祸，于所动情之人为福。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特地换了一身男装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神色里多出了一抹惊艳，一口一个美人叫的更欢了。

“大王，我有个提议，不知道您想不想听。”

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出新奇的点子，一旦他的心得了空闲，怕又会战祸连年，我不愿意看到那样子的场景，我只能勾着他满心满意的全是我，贫穷带来的苦，该比死亡要轻巧的多吧。

我跟他说，若要尽兴，池作江海众人归，美酒作水舟作杯。他对于我的话似乎很有兴趣，果不其然没有多久，就又开始了一项浩大的工程。期间，他不知道又从哪里听说了我喜欢听裂帛的声音，专门搜罗珍贵的丝帛让宫人撕裂着给我听，每一声声响都让我想起了我那苦命的娘亲，我虽银牙咬碎却仍旧是面带笑容，这大概只是对于那句晦气无所用的报复吧。宫人们看我的样子，越来越卖力，到最后连我都已分不清到底是谁爱听这罪孽之音了。

“美人，今日的酒池肉林之会，你可曾准备好了？”

夏桀站在我身边，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自得，如此盛景，我可是等了许久呢。

“大王，您觉得呢？”

眉头轻挑，我走在他前面，说句实话我是真的好奇，他究竟能为我做到何种程度。我是循着酒味儿找到的，巨大的池子倒映着宫殿，偶尔吹过的风惊起了一阵阵波澜，如果不是浓郁极致的酒香，我是万不会相信这里面装的竟然是酒的。

“啊哈哈……大王，快来啊。”

我在他看着我失神的瞬间故意跌落池子中，惊得他随即一起跳了下来，酒花溅起了好几尺高，于是我笑得更欢了。

“美人真是调皮，若当真出了什么事，你可让我如何？”

“大王，人家哪有那么脆弱啊。”

一番你来我往的情趣，让我觉得有些不现实。

“来人，去把平常跟大王议事的那几位大人请来，还有把那些个娘娘也都请来。”

这次我的话大概有些过了，宫人们并没有立即去办，夏桀看到我的脸色变得难看便怒了，他说：王后的话都不听，你们都是要造反吗。终于我如愿以偿的开了酒池肉林里的第一次盛宴，自然有几个看不过去的，已经被夏桀拖出去砍了，剩下的不管是装醉装糊涂，还是真醉真糊涂，反正是与我们同乐了，我便不顾这些个花花肠子。

所有的人性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在太平的假象里，我们终日醉生梦死。偶尔我在清醒的时候也会听到宫人们的窃窃私语，如何民不聊生，心会痛，但有酒为良药。

终于有一天，镇守城门的将领不顾夏桀的暴虐，生生冲到了酒池肉林，他说，商汤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我军亡城迫在眉睫。夏桀如梦初醒，可是无论如何都无力回天，于是他做了一个这辈子最狼狈的决定，带我去往南巢。这大概接近我们故事的结局了，亦是我们人生的结局。

“美人，我守不住你了，余生怕是要你艰难度日了。”

他死前的话仍旧是为我着想，而我也感觉不到报复的快意了，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沦陷的如何只有他一个。

剑穿透身体的时候有些凉，我最后听到他们说了一句话。

“这妖姬终于是死了，可惜夏朝也亡了。”

夏朝亡了吗，可是我的家还在。

(｡･∀･)嗨。在下一个转角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