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话把奶奶称作娭毑。胡娭毑是我女儿的奶奶,是我的婆婆。她今年八十高龄,头发花白,除了听力明显下降和膝盖的老毛病外,我感觉身体其它方面都还好。这多亏了两个姐姐和姐夫们的照顾。当然,好的身体和她自身乐观积极,凡事想得开的好心态也是分不开的。
今天带她去买菜,与其说是我带她还不如说是她带我——对店家熟,会挑菜,比我走得快。这四线城市的人行道路面时有不平,我怕她摔倒,就搀着。走了一会,她似乎觉得自己走还痛快得多就不用我扶了。
路上两人聊着。她告诉我她的朋友要么去见马克思了,要么已不能出门。有位练功的个子小小的但很精致的陈姨以前偶尔会来我们家吃饭,那日婆婆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去问候她时,接电话的却是别人,说陈姨已经故去两个多月。婆婆用很平静的语气跟我述说着,很是豁达。我不知道等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会怎么看待生死,是不是也会这般平静?
我在厨房做饭,她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讲话,我偶尔答几句。这客厅大得好咧,坐哒屋里舒服,这柜子也做得好,可以放好多东西。电视机不大不细,空调也买得好。最后她一声长叹:唉,还有人搞饭呷,这日子也过得哒!
我听了心里暗自发笑。自打我进了这张门做了她的媳妇,婆婆一直就保持着这份自信和知足。十几年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话我听了n遍。也就一个旧房小改造,但她老人家得到的几乎是五星级的体验。写到这里我倍感遗憾与自责,五年前买新房一半的初衷是想让婆婆也住上电梯房享受享受,结果到现在还没能实现。为什么我过到现在这个岁数,日子前还是要加个“卤”字啊?
我突然想起这次回来买火车票的事。我嘀咕:省点钱,咱不赶时间就不用坐高铁了,但硬座八九个小时也还是算了。这时女儿漫不经心地迅速接话:就是,咱们小康之家还坐什么硬座?小康之家?我笑喷。现在想起来,敢情这知足常乐的基因是隔代遗传了啊!
今天买了半边猪脚。婆婆说她最喜欢吃这菜了,先烧再蒸,做法简单又好吃。于是她当技术顾问,我实战演习。菜上桌了,味道还行,但她也只吃了两块。可能消化能力弱了,也可能是想省着给我们吃。
对,节俭是她一辈子的习惯。今天在零食店,货架上的一包蚕豆引起了她的兴趣。怎么有这么大的蚕豆?我准备放到篮子里时,她又说:9.5元一包啊,算哒算哒,天气热,不适合吃蚕豆。我知道她舍不得,没说啥,还是拿了一包。后来又发现有奶油味的小包装蚕豆,也拿了三包试味。
回来的路上,有个专卖雁鹅菌的店,小朵的六十一斤大朵的三十一斤。我只是在询价,婆婆就说不要买不要买,你难得洗。我知道她是最喜欢吃雁鹅菌炖肉的,绝对是舍不得,明天还是去买点。就像今天这猪脚,买了,做熟了,她讲了几遍自己一直都喜欢吃,还叮嘱我趁年轻赶快吃,不然等到她这个年纪就吃不动了。中国经历过计划经济的老人,大都舍不得,婆婆也不例外。
婆婆对崽女们的现状也很满意,也会对我讲几句溢美之词。我说崽和媳妇冒得用咧,全是两个姐姐和两个姐夫在照顾你。我们只是打打电话送点精神安慰而已。她说话不能这么讲,我就喜欢你跟我之间冒得距离感,什么话都讲得,直来直去。我大笑:哪个叫我们的属相是一样的呢?
婆婆毕竟老了,记忆力衰退,分析能力下降,经常会发生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八旬老太由美返华自我了却余生这个电视新闻,她今天在不同时段重复讲给我听得有三遍。还揣测可能语言不通,可能那个老人家没有崽女照顾。又比如,她自己明明知道锁和钥匙不配套,仍然拿大过小挂锁两三倍的钥匙去试,七搞八搞居然把锁打开了。我开玩笑说:娘耶,你又掌握了独门绝技,人家开锁不要打110直接找胡娭毑就搞定。更好笑的是,她一边说锁是配相的,一边又怕自己把这个大钥匙弄丢,还叫我拿笔在系绳子的宽边带子上写“两屉柜”三个字做标记。各位,被“锁”的柜子里大概是婆婆视为珍宝的全家人各个时期的相册,写满了全家人包括女婿、媳妇在内的生辰八字,还有她退休前的老算盘。
写到这里,在一旁的女儿又嘀咕了,说我矫情。我气她:就算你妈矫情,那也得有情才能矫啊!唉,也没啥,泱泱大国独我们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还发生着这样那样的联系。物有物理,道有道理,命有命理。胡娭毑,真心希望您老人家至少活到外婆那样的年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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