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也没有认识我的你啊!”
从未被知晓被记得的爱情又怎能圆满?
斯台芬•茨威格是十九世纪奥地利著名的小说家、诗人、剧作家和传记作家,其作品以独特的视角、细腻的心理描写和对女性的关怀而著名,他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尤其如此。斯台芬•茨威格的代表作《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讲述了一个陌生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通过一封信向作家R述说自己隐瞒一生的充满激情而又悲苦的爱恋。陌生女人在十三岁的时候就疯狂地爱上作家R,为他付出了一生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最后陌生女人在儿子死去后也绝望地死去,然而这段倾其一生的爱却从未被作家R记得过。信的开头写道:“你,从来也没有认识我的你啊!”从未被知晓被记得的爱情又怎能圆满?信的开头就注定了这是一个悲剧。
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着人,成长环境对于一个人性格的养成及其一生的命运有着潜移默化和深远持久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人公小时候的邻居丑恶凶狠、吵架成性,是典型的小市民,而后来搬进来的男主人公是一个文静高雅的作家,与女主人之前的邻居形成鲜明对比,自然吸引了女主人公的关注。另外,“我的母亲成天压抑,郁郁寡欢,靠养老金生活,总是胆小怕事,所以和我也不贴心。”“我的身边没有人,我没法向别人诉说的的心事。”女主人公的童年无疑是孤独的,这也让她成为一个寡言少语整天处在自己世界里的内向女生,所以后来对男主人公的爱恋便占据了她的内心世界,使得她原本空虚的内心世界有了寄托和念想。
在孩子的心目中,父亲是刚毅和坚强的象征,父亲的刚毅和坚强给了孩子成长中的安全感,而缺乏父爱的孩子就难以获得安全感,也会影响孩子获得健全的人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女主人公的父亲早已去世,缺乏父爱的她在内心不自觉地深处萌发了一种对父爱的无线渴望和憧憬,而男主人公成熟、身材颀长、英俊潇洒,正满足了女主人公对男性的所有想象,男主人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目光在女主人公看来“温暖、柔和、深情,似乎是对我的爱抚”,打动了十三岁少女的心,给了女主人公不同于母爱的柔情蜜意,比女主人公年长的男主人公的成熟和柔情正符合了一个缺失父爱的少女对男性的憧憬和渴望,也填补了内心的缺口,使万千情感有了宣泄的地方。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怀有的不为人所察觉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委身屈从,热情奔放,这和一个成年妇女的那种欲火炽烈、不知不觉中贪求无餍的爱情完全不同”女主人公十三岁第一次见到男主人公时就对他一见倾心,一头栽进她的命运,她没有选择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选择了默默无闻的暗恋。16岁时因母亲改嫁举家迁往异地后女主人公感到“置身于人群中却又无比孤独的生活”,于是又不顾一切地回到维也纳、回到男主人公的身边,默默关注着他。在日复一日的苦苦等待中,相貌出众的她终于引起了男主人公的注意,与他度过了难忘的三夜。后来她怀了他的孩子,她为了他的自由离开他在贫穷的医院生下了他的儿子,又为了让他的儿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坠入风尘……从童年时期的好奇到少女时期的迷恋再到少妇时期的绝恋,女主人公为男主人公奉献了所有的情感和她的一生,然而她只是男主人公连绵不断的一系列艳遇中的一桩,始终遭受着不被认出的命运,但她不怪他,她在信中写道“我爱你就是爱你这个样子——感情热烈而生性淡忘,一往情深却爱不专一”。歌德早在十九世纪初就写下的“我爱你,与你无关”或许就是对陌生女人的爱情的最佳诠释,这究竟是爱的纯粹还是爱的麻醉?肯定的是女主人公爱到极致,爱到不顾一切,而正是这种倾其一生不顾一切的爱让她遭遇悲剧的一生,但她是无悔的。
而另一方面,作为作家的男主人公有很多精美的书,而女主人公正好是热爱读书的,这就让女主人公对他有了很大的好感。而男主人公又是“那样的年轻、漂亮,身材颀长,动作灵巧,英俊潇洒”,加上男主人公“既是一个轻浮、贪玩、喜欢奇遇的热情少年,同时又是一个在所从事的艺术方面无比严肃、认真负责、极为渊博、很有学问的长者”——这种神秘的双重人格更是深深吸引了女主人公,男主人公偶像般的形象让女主人公近似疯狂地爱上了他。
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度过的那三夜中男主人公没有认出她,后来女主人公为了他的儿子坠入风尘,又与他共度了一夜,他也没有认出她,女主人公始终遭受着被遗忘的命运。然而男主人公的仆人约翰却认出了女主人公,“就在这一瞬间老人认出我来了,可他从我童年时代起就没有见过我……他在这一秒钟里对我的了解比你一辈子对我的了解还多……”这不禁让人感到讽刺和悲哀。男主人公说过“美好的东西是忘不了的,我是不会忘记你的”然而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认出女主人公,女主人公对他来说永远是一个“陌生女人”,对他而言,与女主人公的情感中只有性没有爱。
对男主人公的性格陌生女人是很了解的,“我知道你在恋爱之中只喜欢轻松愉快,无忧无虑,欢娱游戏……你这个只有在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情况下才能呼吸生活的人…..”陌生女人明白男主人公对自由的热爱,也成全他的自由,所以才在怀上他儿子的时候没有告诉他,她想他一辈子想到她的时候,心里没有忧愁。
所谓女性主义,即女权主义,是指一个主要以女性经验为来源与动机的社会理论与政治活动。女性主义及其文学的蓬勃发展是20世纪文化史和文学史的重要事件,它对有史以来以男性为中心的文化进行了抗争和拆解。《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陌生女人正是处于男权观念占主导的资本主义社会,女性一直依附男性而存在。
远古时期就开始了男权统治,女性的声音始终是微小且不受关注的,从而女性往往逆来顺受和保持沉默,《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作者茨威格以书信的方式为女性赢得发语权,然而,陌生女人在恋爱关系中始终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她为作家R付出一切,并坚持认为“你过去是我的一切,现在也是我的一切……我只想把自己献给你,完全委身于你”,而作家R却风流成性,这种恋爱关系显然是不平等的;但陌生女人的行为和心理中又体现了她对平等关系的追求,“而我是有自尊心的,我要你一辈子想到我的时候,心里没有忧愁。我宁可独自承担一切的后果,也不愿意成为你的一个累赘……我想在你结交的所有女人中成为最独一无二的一个。”这体现了陌生女人在这段不求结果的情感中争取平等地位的渴望和努力。
造成陌生女人被支配地位的很大一个原因是经济的不独立。在女性主义运动中,女性就业作为很重要的一个问题被提出,这时期女性主义提出女性应该在劳动中享有与男性同等的地位,争取同工同酬。陌生女人没有抚养儿子的独立经济能力,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她的人生悲剧。当初陌生女人的母亲改嫁前靠养老金勉强维持生计,改嫁后才得以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而陌生女人在贫穷的产科医院也感受到了贫穷的可怕,“在这个世界上,穷人总是遭人践踏、受人凌辱,总是牺牲品”,因此她为了让她的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坠入风尘,从而看出那时候的女性是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的,她们要依附男性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这无疑成为她的束缚,造成了她悲剧的一生。可见,在男权观念占主导的社会中,女性始终是被征服、被支配的角色,难以获得经济上的独立。
不管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女性一直处于被支配被统治的地位,而这种男女的不平等深深根植于文化中,影响着一代代人,女性也习惯于这种不平等的关系,成为她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人公也遵循着大多数女人的传统观念,为自己所爱的男人卑微地奉献出一切。“我等啊,等啊,像个绝望的女人似的等啊”,“被你接触后我自己也觉得我的身体是神圣的,我怎么能把我的身体同时分赠给你和别的男人?”陌生女人始终以静默的等待来证明自己爱情的忠贞,她把自己的贞操留给男主人公且不求回报,她生活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传统观念始终根植于她的思想,她一直没有意识到女性的独立地位和恋爱中的男女平等。
尼采说过:“爱情这个简单字眼,对男女实际上表达两种不同意思。女人对爱情的理解是非常清楚的:这不仅是奉献,而且是整个身心的奉献,毫无保留地、不顾一切地。她的爱所具有的这种无条件性使爱成为信仰,她唯一拥有的信仰。”陌生女人把对男主人公的爱看作是她的信仰、是她一生的命运,为此付出一切却毫无怨言,或许在我们看来是悲伤的,但对她而言为男主人公奉献一切是必然的是幸福的,就像飞蛾扑火时,必定是即快乐幸福的。
种种不同的原因造成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人公的悲剧人生,从中,我们看到陌生女人与作家R之间失衡的恋爱关系是为最致命的。随着女权运动的发展和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的爱情观发生种种变化,现代女性更加关注自我价值和男女平等。茨威格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以男性作家的角度写出了对女性的关怀与尊重,同时对于呼唤整个社会实现男女平等做出努力。
今天的bgm 郁可唯《路过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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