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咖说,年轻时跟子爵是非常非常谈得来的朋友,经常一块儿泡酒馆。
以至于二十多年后,来到子爵故里,端起酒杯,听着地道的Slainte(思郎撤e)(干杯),竟不自觉地热泪盈眶。
年少的情谊,到这个份儿上,不可谓不深了吧?
这样的朋友,身处困境,该得到彼此怎样的帮扶呢?
我弟弟大二时,结识了”隔壁”大学的一位”老乡”,两人谈得很投契,甚至拜了把子。
弟弟高中时,五个同学好友拜了把子。
于是,当我和弟弟远离家乡读书时,他拜八子哥哥们担负起照应我父母的义务。
农忙时,收割、脱粒、犁田、播种,样样不落人后。
我的父母说起来也是,我的儿子们……
节令里都是正儿八经走动的。
弟弟只身在外读书,是拿他家里兄弟们的情分来对待这个新拜把的兄弟的。
我去看他,一起吃饭。
家住哪里,家里什么人,读哪个专业。
粗浅的聊聊。
身在都市,老弟以他家乡兄弟的真情实意待他的新拜兄弟。
我也是刚毕业新入职,哪有什么经验和眼光,能看穿骗子的障眼法呢。
之后不久,弟弟说姐姐你能把后面几个月的生活费一起打给我吗?
刚好发了工资,我没多想就给他存了三千。
一周之后,周末,我打到他新租住的房东那儿,房东说他不在;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我心里一戈登,心急火燎赶过去,敲不开门。
从公用露台上我看他窗户未关,一着急我竟攀着露台爬上窗台,进到房间。
那是我迄今做过的最大的冒险,一点护栏也没有,跌下五楼那不就没命了吗!
然而,担心弟弟会出什么事,我把自己的安危完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进到里面,发现碗里的面条都长毛了。
这至少四五天了!
我头嗡的一声,心里祈祷,可不要出什么事!
床头柜上是一个纸条:
姐姐,他是骗子。
三千块我全给他了。他说他妈查出白血病,我不能不帮他。
他拿了钱,晚上我下课回来,就发现我的西装、波鞋、电饭煲、行李箱全不见了。
我跟系里请假两个月说回家有急事,我一定挣回生活费,期末我就回来,参加考试。
床角散落着弟弟撕碎的照片:他和骗子的合影。
家里的拜把子兄弟,这个骗子”兄弟”,我们农村娃傻傻哪里分得清哦。
一个穷学生有什么可骗的?
可能是误入歧途的小混混,想找个落脚地儿混口吃的。
没想到我弟这个大学生傻得真够可以,信口胡诌几句就降伏了,把骗子当挚友,一点也不设防。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大油水可捞,骗子就把生活费顺走了,衣服鞋子也一起打包走了。
后面的日子我忧心如焚,却不敢告诉父母。
心里祈祷好人有好报,希望弟弟再不要碰到坏人。
工作哪有那么好找的,他碰一鼻子灰自然就回来。
果然,第十二天,我接到他的电话。
他在码头搬货。说好的一天一百五十块钱,十天一发。
第十天了他只领到500块说是生活费,剩下的工头改口说干够半年才发。
这明摆着是坑人的,领到500算不错了,你赶紧回吧。
挂了电话我就直奔码头,在说好的地点见到了瘦了一圈、黑不溜秋、眉眼蒙着一层水泥沫子的弟弟,走在路上真是一不折不扣的流浪汉了。
去周边店里买了衣服,去小旅社洗了澡,总算像个人样了。
人找到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当着他的面,我什么也没说。
回来单位我才跟父母通话,说了弟弟的事。
万一再有个闪失呢?一个人跑到码头,真是太大胆了。
生活在平原的乡下人,人情十分简单、纯朴、直啦啦没有心眼儿。
不自觉就拿乡里巴人的思维方式,来面对城市里复杂得多的人情世故。
被骗,是乡人思维的后果;也是为后面的城市生活买的教训吧。
那位城里人大伽,也是给了异国的子爵一个大大的教训吧。
估计当时,对年轻的子爵来说,女友冷酷地搜刮了一切消失,最好的朋友说得好好好是是是,却再也联系不上。
他心里该有一种深切的绝望吧。
很难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会怀疑这个东方国度的人们,怀疑是不是会有真正的友谊。
夜里,子爵哭得伤心欲绝,请他最好的中国朋友到酒馆里喝一杯。
到了,子爵哭哭啼啼地,说清楚了:他的女朋友,中国女孩,走了。
那走就走了呗,不就一女的吗。
可是,她,把所有的东西,吃得用的,包括碗筷子,和灯泡,都洗劫了。
不,她是留了一个灯泡的,好让我看清她的分手信……
你看看,翟欣欣、马蓉之流,蛇蝎狠毒女人,早就不止坑害着国民好男人,连外国子爵都一样坑呢。
你们中国女孩,怎么这么狠心?
不不不,不是我们国女孩不好,我怎么就没遇到过这样的?
是你自己,你自身。
你个子爵,那么多礼节,那么多讲究;又,没钱,穷……
子爵这会儿抬起泪眼:
是,我这会没有钱了。请借我……
好朋友赶紧举起酒杯:干干干,没问题,没—问—题……
然后,第二天,他就不再接子爵的电话,第三天,第四天……
多少年后,子爵已继承为伯爵,遇到了好的中国女孩结婚,生了混血小子爵……
两个人在一高档西餐厅相遇了,错愕之余,打招呼,哈哈哈。
那个少年如今是大伽了,去伯爵的家乡做一期节目,惊愕地发现,当地人对伯爵几乎家喻户晓,他家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城堡十分有名,他小的时候,如他说的,可以出入于王宫,给女王托裙……
大咖约谈了总统。
总统又提到伯爵……
大伽多么想,当年他不是在年轻的子爵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以京油子的滑腻消失了啊。
是的,年少的他没有钱,可在家门口,一个异国的密友,落难的时候,无论以什么方式,伸出手,帮他一把,是他能够做到的。
然而,他答应着好好好,是是是,借借借,之后,就人间蒸发了。
你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迟早……
二十多年后,人家落难跟你借个钱,你逃跑了的那些往事,以无法还手、无以弥补的姿态,一股脑儿呈现在你面前。
你认识那个伯爵吧?
喔喔喔,认识,认—识—……
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了。
大伽在节目里重叙了他和子爵的年少友谊,他跟他学地道的Slainte(思郎撤e)干杯,跟他发自内心地为当时自己的行为说声对不起。
这么多年后,才懂得友情的可贵。(?)真诚希望,有机会再在一起,Slainte干杯。
以大伽的名气,以伯爵的情形,要找,早就找到了。
问题是,再坐在一起,酒的味道,早已五味杂陈,辣喉咙了。
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伯爵的家乡,有最纯朴、最热情的民众。
你身无分文,可以在那儿吃喝玩乐,半年都没问题。
那里的人们有吃的,你就不会饿着。
人们争先请你去家里做客,打心眼儿里不当你是外人。
朴素的善良与油腔滑调的世故,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对比!
这种有腔调的所谓油滑,是乡下人如我不能理解的。
待客之道,友情之道,乡下人心中有自己的称砣。
到了都市,可能根本行不通,如我弟弟一样,被坑得很惨。
然而,朋友落难,视而不见,这在乡巴佬心中,是不中的:自己有一口吃的,有一尺房屋,就不能让朋友落难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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