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坐在窗边,写下这段文字,眼泪在纸上绽放出美丽的水花,过去的事情堵在胸口压的人喘不上气,我觉得遗憾,也觉得悲哀,一场变故能把人改变多少,无非是一个如阳光般乐观的人,变成了只会躲在角落里逃避现实的胆小鬼。
以前春节置办年货的事情,我向来都躲得远远的,我不喜欢街上拥挤的人群,不喜欢以这种锣鼓喧天的方式宣告新一年的来到。可是现在呢,我正穿着一身警服,双手叉腰跟在师父身后,被迫忍受春节前大街小巷那种强烈的新年氛围,卖对联的、卖鞭炮的、卖纸钱的,都各自整齐地排满了每一个能卖东西的地方。他们拼命地吆喝着,生怕在这种供过于求的销售环境里丢了生意,我心里太明白很多人都指望这一年一次的赚钱机会,可是我现在要残忍的去破坏他们的美梦了。看着他们冻得红彤彤的脸蛋和手背,都渐渐泛起紫来,时不时把手放在嘴边哈一口气来唤醒一下失去知觉的手,然后趁热搓一搓自己的脸蛋。
正值发呆时,师傅一个巴掌朝我额头拍了过来。
“你又在想什么?同情心泛滥?”师父问。
“好啦,我知道你又想说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我想当那个大英雄之前会先把自己累死是吗?”我委屈的嘟起嘴,实意是想靠撒娇蒙混过关。
没想到师父像变戏法似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副棉手套。 “不怕死就算了,也不怕被冻死吗?”然后他瞥了一眼我身后说:“一副是你的,大英雄。另一副给那个小朋友吧。”
其实,我的师父才真的是英雄,一个口是心非的英雄。
手套送达之后,在那一家人感激的话语和目光里,我朝另一个摊子走过去,师父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我畏畏缩缩的退了回来,嘴里嘟囔着:“实习生。”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查那些小商小贩,是城管应该做的。”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四周环顾一圈后我突然灵光一现,“是不是?有任务!”师父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了我的嘴,我知道,我差点又干坏事儿了。
“算你聪明,就是嗓门再小一点就更好了。”他说。
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听其他同事说,我是师父最满意的徒弟,他说我悟性高人又勤快,就是太冒失了,所以我努力了很久改掉这个毛病,只是至今为止效果还不太显著。
不过这都是在没发生那件事之前的话了,在那之后我渐渐的明白,坏毛病改不掉、人长不大,都是因为代价不够大,如果代价够大,我们每个人都会成长。而我为成长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一个曾许诺会等我长大以后娶我,给我一个家的人,他的生命。
正如大家所言,我这个人总是冒冒失失的,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师父总是会抓住我的衣领,把兴奋的冲在前面的我抓回来,这个动作几乎成了他的习惯。不过师父常夸我的悟性高。所以春节那次出任务的时候,只有我发现了一条漏网之鱼。
当时师父正拽着我,余光看见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收拾东西要逃跑,他说如果是藏了危险物品的话,情况就比较危险,加上春节期间无辜群众太多,先是叫增援,等人赶到时,他把我分给了一支原地待命的队伍,没过多久他们就将刚刚那个要开溜的人以及他在场的同党都抓了起来,我一颗悬着的心也才算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攒动的人群中另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我说过,除了师父,他们都只把我当个实习生,所以我说的话他们都不信。于是在英雄情怀的作祟下,我只好自己一个人走到了人群中,拿着我手里唯一的武器——一根警棍,戳在那个神色慌张的人腰间。他的身体明显的颤抖起来,于是我说:“我是警察,现在立刻跟着我向左移动。”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刚刚的恐惧,在听到我是警察之后消散殆尽。
后来听他们说,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小贩,而是军火走私团伙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挣钱工具,因为常年被虐待,所以根本不分是非,不怕警察,更不怕死。他们怕的,只有操控他们人生的人以及那无穷无尽的黑暗。 所以后来,我不恨他们,他们这一类的坏人固然可憎,但更可怜。
当时他迅速地转过身来,面目狰狞的看着我,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死死的勒住我的脖子,将冰冷的枪口抵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死定了。
于是过去的事情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那天我第一天去局里报道,结果因为送错文件被师父嫌弃,我隐约听见他嘟嘟囔囔的说,“现在实习生的水平真是越来越差了。”后来慢慢的他可能也懒得训斥我了,每次我们去出任务,我总是忘记带装备,师父就问别人借,其他人碍于情面,只好勉强施舍我一根警棍。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逝,师父这个人在我心中的形象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开始他在我眼里是个很严肃的人,跟他单独呆在办公室我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可是单位里其他的人常常跟他开玩笑。他们也总是偷偷跟我说,自从我来了以后,师父的性格变了很多,以前他总是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和人相处也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几乎没有人真正的了解过他。他们还总是当着我们两个人的面说让我把他收入囊中,我每次都会害羞的跑掉,但与其说害羞,不如说是心虚更恰当,他反而只会埋头苦笑。
师父今年三十岁,我才二十岁,大学都没有毕业,我一直以为师父不喜欢我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因为我总是拖累他,像个让人头疼的大包袱。所以只好偷偷崇拜他,后来变成偷偷喜欢他。 师父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因为现在的工作,是他从小就梦想的,在所有人眼里他都近乎完美,所以我常常窃喜,因为他贪睡的小毛病,只有我知道。 每次去站岗或者执勤,都需要我提前一个多小时打电话叫他起床,每隔十分钟一次,比闹钟还准时。
后来有一天,一大早有个紧急会议,他起晚了匆匆忙忙赶过去,也是那天,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关于真心的秘密…… 他有一个带锁的抽屉,不让任何动,包括我。但是那天,趁他不在,我鬼使神差的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那个抽屉。 里面只有一个本子,一支笔,本子看上去很新,所以他一定很爱惜,至于那支笔呢,是我几乎“散尽家财”送他的生日礼物。 理智告诉我不要去看别人的隐私,可是它控制不住我的手去翻开了那个本子,没想到随手一翻,翻到夹着照片的那页,一张他和一个女孩儿的合影,出现在眼前,和明显是在靶场被人拍下的,他从背后环住女孩儿,手把手的教她,女孩儿的表情看起来很紧张,应该是第一次学枪。但身后的人是他,似乎又没什么可怕的,师父他天生就是能给人安全感的那一类。 至于日记的内容,从那页开始,往后的每一页都与她有关。最近的一篇上写着:
“我在等你长大给你一个家
我永远不会去追赶你
但会默默走到你身边
装成偶遇的样子
如果你不邀请我一起走 那我就改道走
你问我值不值得
其实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那一刻看到结尾赫然写着我的名字时,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打破回忆思绪的,是开枪的声音,它把我的大脑震得嗡嗡作响。
我死了吗?
当我缓缓地睁开双眼,那个温暖又熟悉的人出现在五米外的地方,他的双目怒睁着,和我对视的一瞬间,表情变成了温柔的笑脸,然后朝后倒了下去。
“师父!叶良!”此刻我已没了歹徒的束缚,朝着师父飞奔而去。
眼泪凝结在空气中,爱情死在了枪声里。
我亲眼看着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睫毛上的泪珠都被冰冻起来,从他嘴里呼出的气体,越来越微薄……我抱着他的双手更加用力,那是第一次,我和师父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过去总是不愿意让我靠近他,可是现在我好像懂了,越是珍惜的东西,就越要远离。
“我知道、知道你、你偷看了我的日、日记,所、所以别、别难过,为、为了你,我觉得值、值得。你、你要、你要……”话还来不及说完,他就永远的睡着了。虽然心里想着师父那么贪睡,以后都不会有人再去打扰他。但眼泪还是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心更像是被人活活剜下一块肉来,除了抱着他,我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大家常常会把师父救我的事情当作很好笑的故事一样说出来,据说当时的情况是,有人告诉师父我不见了,于是师父立刻在人群里搜索起来。可是那么多人怎么能找到呢?最终还是小贩自己拉着我站在马路中间,太过惹眼。师父和增援立刻赶了过来,据说他看见我软倒在坏人怀里,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第一反应不是谈判,而是直接拔出了抢。大家都好奇,平时那么冷静沉着的一个人,怎么会选择最笨的方式呢。 可是我知道,因为无论他的结局是好是坏,至少这样我能好好活着,后来我常常会想,一直以来我自私的喜欢着师父,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可是他……无论加班到多晚他一定会坚持亲自送我回家;在我出任务没有装备的时候,比我自己都害怕,甚至硬从别人身上“抢”来给我;在我做错事被领导骂的时候,他会将我揽在身后,独自承担一切;在我受了委屈的时候假装一脸的嫌弃,或者骂我笨,但他也一定会在骂过我之后去跟别人据理力争,让欺负我的人给我道歉;他从来不说,只是默默的对我好,甚至把我规划在他未来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他甚至为了我挨枪子儿。
扪心自问,我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今天换做是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这样不顾一切。
“喂,上课了,快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某同学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哦,抱歉。”我起身回去自己的座位,板凳那么冷,却冷不过你当时的身体,现在我的心活的像你当时的体温一样冰冷。
我看着外面,原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变化,这里总是盼不来一个晴天,不像那个有你有我的地方,一年四季艳阳高照。
我拿起笔写下最后一段文字: 相识总是发生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分离却会紧接着悄无声息的接近,我们常常无力于改变曲终人散的结局,可总会有办法把握当下的分分秒秒。或许,时间的风,会带走我们珍爱的记忆,但岁月的年轮,会永远镌刻每一个美好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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