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后回顾第一份工作，我曾那样绝情地辜负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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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带着期待和参加工作的兴奋，我迎来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我被分配到我的母校，一个离县城五六公里的乡下中学执教。

8月中旬，我参加了学校的暑期培训班，校长是父亲的老同事，自然对我百般关照，破例让我接任了初一两个班的语文，兼初一（1）班的班主任，并给我在后山的平房里给我空出了一间房间作宿室。

哈，终于彻底告别学生年代啦！

我买了一些简单的贴画，把墙糊上，从学校搬来一张课桌，一条椅子，用几张旧木板在墙上钉了一个简易的书柜，涂上白色的油漆，我的宿室兼工作间就搞定了。然后从家里搬来了字贴、砚台、宣纸，这些都是从不离身的物件。

终于等到9月1日开学的神圣日子。那天我特意穿了那件最酷的T恤，我可不能让这些乡下娃娃小看了我这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呀。

20年后回顾第一份工作，我曾那样绝情地辜负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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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母校的教育质量越来越糟糕。

我从这个学校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班一共50多名学生，考上重点高中的就有10来个，普通高中的也有10几个，创出了母校的升学最高峰值。

仅仅时隔六年，我来这做老师的时候，当年教我的老师都走光了。大部份都改行到了不同的行政单位，最差的也去了外乡做了校长。

后来，陆续也分配过一些师范学校毕业生进来，但这里离县城最近，分配进来的老师都是县城的年轻人，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跳板或是缓冲地，教不了一两年就进城了。

我要象当年我的老师那样，把质量抓起来，让他们考上高中。我这么对自己说。

但很快我就感觉有些气馁了。除了语文以外，两个班的数学老师都是代课老师，而且一个人挑两个班。我有一次跟他商量，能不能把数学练习多布置一点，学生们跟我提了这个要求。他直接跟我说，他是打酱油的，最多混一个学期就走了。我的心凉了半截。英语老师倒是个老教师，可是她身体不好，年龄偏大，一周至少要请两次假去医院看病。

我觉得特别无助。我的家离学校不远，为了腾出时间给孩子们补课，我放弃了回家，住进了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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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对孩子们好，谁有爱，孩子们内心可清楚了。

我除了负责批改他们的语文作业，我也义务帮他们回答一些英语方面的问题。那个时候没有百度，所有的教和学都要通过面对面的方式来解答。实在不会的，我也会带着问题去请教英语老师。而数学，对于高考只考了58分的我而言，我是断不敢回答的。

有几个学生还跟着我学写毛笔字，当然这些都是免费的。我还供他们笔墨和毛边纸。

由于批改作业晚了，我没时间去食堂吃饭。等我批完作业，我突然发现，窗台上被人偷偷地摆上了米饭。

有时候，一伙学生拥进我的宿室，叽叽喳喳一阵闹哄之后，我会发现床上一会冒出了枣子，一会又冒出了枇杷。这些古怪精灵的孩子，总是用一些小感动把我深深地抓住。

有一天，我的班长——一个写得一手好作文的女孩子突然没来上课。我问她同村的同学，说是爸爸不让她来上学了。

当天晚上，我骑车跑去她的家进行家访。原来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如果三个一起上学，学费供不上。我记得学费好象是10多块钱，并不贵。我跟她的爸爸聊了半个多小时，答应让他先欠着，到时候我看能不能跟学校申请减免。并鼓励他一定要让这个孩子读书，因为我觉得她很有前途。

到学期结束的时候，她爸爸也没有来缴学费。我也从来没有问她要过，我怕她又要失学，就默默地用工资垫付了，并告诉她是学校减免的。

20年后回顾第一份工作，我曾那样绝情地辜负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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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的集体感和凝聚力比我想象中的强得多。

在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群体事件。一个初三的学生，在宿室里偷了我班一个学生的米，被我班一个同学发现了。于是他们很快报告了我，我很快报告了保卫科，然后保卫科又及时找到了这名学生。

简短的盘问后，学生交待了事实。按照学校规章，这个班本周的评优资格将失去。而那一周正好是他的班主任值周。

第二周学校公布优秀班级的时候，那个班主任依然把他的班排到了最前面。

我果断报告了校长，要求撤消这个评优。但校长私下跟我说，他是校委成员，舅舅是学校的司务长，表叔又是教育局的什么领导。让我别追究了。

说真的，这对于一个刚出校门的我，是给我上了人生的第一堂课，而这些老师们都不曾教过我。原来社会可以这么污垢满地，随便去践踏公平。

这位班主任同时也是我们班的政治课老师。让我没有料到的是，当他走进教室，班长喊出“起立”的时候，全班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我非常震惊。我没有想到这些乡下的小娃娃，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反抗心和对不公正待遇的强烈情绪。

我内心很感动，虽然我并不支持他们这样做，毕竟是教他们的老师。但我为他们敢于揭示不公平而高兴，也为他们体谅我的委屈而高兴。

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爱可以穿透一切时空。

20年后回顾第一份工作，我曾那样绝情地辜负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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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初二的上学期。县委从全县教育系统选拔写作优秀的老师，充实新闻机构的队伍。

我并没有报名，我是被点名要求参加的。

原因是我发表的一篇文章。

毕业那年，正好赶上毛主席诞辰100周年。我本来就非常崇敬毛主席，喜欢读他的议论文和诗词。有一次我看到《初中生之友》正展开征文，纪念这一重大的活动。我就写了一篇《巧设比喻，试论毛泽东议论文的特色》，居然就被发表了，稿费拿到40多块，相当于我半个月的工资。

他们是看过我这篇文章点名要我去参加培训的。培训后，我又幸运地通过了他们的考核。

这意味着，我将离开这个学校，去从事新的工作。

坐在县委大院的领导办公室，我紧张得大汗淋漓。一个普通老师，也许一辈子也不可能坐在这么大领导的办公室里吧。况且我还是一个初出校门的小白。

领导恭喜我，说我通过了重重选拔，将被调到他那里从事新闻工作。问我有什么要求？

我的天哪，我能有什么要求啊。那些前辈们费尽心机，托关系找门路送礼求人不就是等这个结果吗。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那些孩子们。我不知道我走了，他们怎么办。一年多的陪伴，我跟他们早已形影不离。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可以把他们带到毕业再过来吗？

想不到领导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停地夸我。并安慰我说，学生的事他们会跟教育部门沟通的，放心吧。

最终，我没有勇气跟我的学生们告别。我只是告诉他们，我要短暂的离开，至于多久，我也不知道。然后当天傍晚，我就匆匆离开了学校。

我不知道我要如何跟他们表达我的纠结，一边是渴望留下的眼神，一边是事关前途的离开。我害怕看见他们的眼睛，一眼都不敢正视。我更害怕，当我走出教室的瞬间，会先于他们哭出声来。

一年半的老师生涯结束了。我曾是一名合格的老师，我那么深深地爱着他们。但是，我又不是合格的老师，我把他们的希望点燃，却在中途把他们撇下。

我曾那么绝情地辜负了几十颗幼稚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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