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二）

（一）

“雪花飘了，把炉生到里屋去吧。”

“中，我明儿就走了，今儿就把炉给你挪过去。”

“小宝不用怕冷喽！”老张头转而逗弄起自己的小孙子。

老张头两口子的儿子儿媳到大连打工了，两岁的小孙子就由老张婆带着，这小子长得虎头虎脑，和儿子一个样，八个月会喊奶奶，十一个月会走，一岁半时拿着吃食就知道往奶奶嘴里塞。那可真是老张婆的心头肉。晚上一觉醒来，只要摸摸孙子肉嘟嘟的小屁股，她就觉得心头那个甜呀，一倏忽就化作了笑意，漾在脸上。

老张婆以前是个挺木讷的人，办事总不靠谱，没少挨老张头的骂，倒是带了孙子后，沾染了孩子的灵气，也算是祖以孙为贵吧，家庭地位也提高了不少哩！

老张头也要出去打工了，临走前，按老张婆的指示，把炉子挪到了里屋——老张婆和孩子的卧室。这是一个挂着暖气片的炉子，从炉子背后伸出一根长长的排气管，搭在窗子上。有了炉子，里屋到底是暖和了，晚上把尿也不用担心凉着小宝了，老张婆还颇为自己的英明决断得意呢！

（二）

“小花鸡，上磨盘 ，小花鸡，上磨盘，一挠挠个大皮钱。 又买烟，又称盐，还娶媳妇过新年。”老张婆每说到挠字就要挠挠宝宝的小肚皮，小宝就要咯嘀嘀地笑上一阵，一边笑，一边蹬，那脚丫子像个小棒槌，结结实实地打在老张婆的手臂上，老张婆儿不生气，反倒有一种自豪感。

逗弄孩子是老张婆的睡前功课，有了炉子后，老张婆更不怕孩子咯嘀嘀笑时吸凉气了。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一天晚上，老张婆照例换了煤球，陪孩子上床，逗弄了一番孩子后，便又啍起了“小花鸡，上磨盘……”啍着啍着，她的上下眼皮就打起了架，看孩儿不是个轻巧活，这一天下来也真是累，累极了的老张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老张婆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身子发软，“肯定是这两天感冒的原因……”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小宝，身上有些凉，被子没盖好咋地了？老张婆搂紧了小宝，摸摸小宝光溜溜的小屁股，又用掌心握紧小宝的脚Y子，便又迷糊过去了。

在梦里，老张婆带着小宝飘飘悠悠地在天上飞着，她想下来，可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小宝咯咯地笑着……

等到老张婆再次醒来时，窗户里透过的亮光，把小屋照得惨白，她只觉得头上像带了紧箍咒，又像有钢针在刺她的脑袋，硬撑着身子坐起，才发现小宝一动不动地躺在身边，脸色煞白，“小宝——小宝——”没有回应，老张婆的心“嗵”地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闪过脑子，顾不得自己的难受，她抱起小宝，随手拽一件风衣裹上，跌跌撞撞地向村里的诊所跑去，路上遇到人，问她咋的了？她只是语无伦次地说着“小宝病了，我的小宝病了……”

来到诊所，村医打开风衣看时，孩子浑身冰凉，早已没了气息。老张婆怎么也不敢相信，昨天还好好的孙子，就这样没了，“求求你，赶紧给孩子输液，求你了……”可话没说完便扑通一下便晕倒在地，村医也慌了手脚，急忙采取急救措施。

（三）

等老张婆再次醒来时，老张头坐在旁边，脸上很平静，像一个深潭，让人捉摸不透，“不用哭，也不用难过，咱跟这个孩子没缘分。大神说了，小宝是南海观音的看门童子转世，观音那里需要，又把他召回去了……”老张婆发疯一般撕扯着被单:“小宝咋了，你说小宝咋了……老天爷呀，你让我后半辈子怎么活呀！……”撕心裂肺的哭声几次让老张婆晕厥过去。

儿子儿媳坐着飞机来了，他们只听说小宝得了急病，并不晓得真相，当回到家时，小宝已衣着整齐地躺在正当门的小床上，儿媳搂着小宝哭得快断了气，可怜的小宝却再不能喊一声妈妈……

葬礼很简单，一个小小的棺材带着小宝去了另一个世界。同时带走的还有老张婆一家人的笑脸和一个家庭的和睦。

（四）

“小花鸡，上磨盘 ，小花鸡，上磨盘，一挠挠个大皮钱。 又买烟，又称盐，还娶媳妇过新年。”老张婆和谁说话都心不在焉，常常前言不搭后语，倒是时不时自己念叨起这首童谣。

后来，儿媳再也不能进这个家门，只要一进这个家，一种莫名的痛就袭遍全身，她和丈夫也断断续续地争吵。

一年后，他们离了婚。

老张头再也不出门打工了，只天天在家闷着，闷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有人说，老张头抑郁了，可事实上，抑郁的只有老张头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