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小曼突然找我聊天,说自己要疯了。
我很好奇。她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夫妻和睦,工作顺心,这样都能不开心,那我这种一没结婚二没钱挣的人不得天天躲在被子里哭?
我连忙问她怎么了。
原来,让她崩溃的人竟然是她弟弟,她唯一的亲弟弟。
小的时候,小曼的爸爸妈妈还算疼她。可是自从弟弟出生以后,小曼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她处处都要让着弟弟。和弟弟吵架,不管是谁的错,挨打的永远只有小曼一个。小曼虽然有委屈,仍然尽量做一个懂事孝顺的女儿,对弟弟好,不让爸妈伤心。
小曼以为,现在弟弟长大了,她对弟弟好,弟弟自然懂得感激。所以,她无条件地照顾着弟弟。小曼自己舍不得用的电脑、手机、衣服,她全都买给弟弟。小曼结婚以后,老公也加入了宠爱弟弟的队伍。弟弟上了两个月的电脑培训班,那两个月里,老公每个星期给弟弟五百块钱的生活费。
可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弟弟,非但没有感激过小曼夫妻,反而越来越目中无人,就像一个皇帝,一言不合,说翻脸就翻脸。
这种情况,在弟弟参加工作以后,更加严重。
弟弟第一份工作地点离小曼比较远,到小曼那需要一个钟。每次弟弟放假了,小曼都会做很多好菜,叫弟弟过来吃。可是每一次,弟弟都在下午两三点钟才到。小曼就和老公一直饿着肚子等着他。
没几个月,弟弟把工作辞了,一个人在出租房里呆了两个月。
小曼觉得弟弟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就让他搬来,住到他们的空房间去。
帮弟弟搬家的那一天,小曼受了不少惊吓。弟弟住的屋子非常潮湿,并且滴着水的湿衣服还晾在里面。地上、冰箱、衣服上,到处都是蟑螂。就连她给弟弟买的八百一件的羽绒服也成了蟑螂的战场。被子铺在地上,连张床垫都没有。小曼在房间里呆了不到一分钟,一股强烈的臭味熏得她差点晕倒在地。搬家工人问这房子是不是人住的。
一股愧疚涌上小曼心头。她觉得弟弟过得这么狼狈凄凉,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忽视了弟弟,没有把弟弟照顾好。
如果她能呵护好弟弟,弟弟的生活就能得到改善。
可惜,小曼太高估了自己,也太高估了弟弟。
住到一起后,小曼才发现弟弟的问题有多严重。他每天白天睡觉,起床后也不刷牙,不出门,一直抱着手机玩王者荣耀,饿了就叫外卖吃。玩到半夜两三点才睡觉。他也从不洗澡,从不扔垃圾,吃过的外卖一个个堆在房间里,内裤随手扔,在房间每一个角落都能翻到他的内裤。屋子里都是一股浓烈的臭味。
小曼心里很过意不去,但是她老公什么也没说,反而默默地帮忙把垃圾都拿出来扔了。可是他们结婚这几年,弟弟从来没有喊过一句姐夫。
小曼又害怕弟弟自杀,虽然自己很烦躁,仍然忍着,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弟弟几次。自己找来家政公司的人打扫、消毒。屋子里的臭味仍然没有散去。
小曼晚上下班回家还要给弟弟做宵夜吃。
有一天,晚上十点小曼才下班。她有点累了,就叫弟弟自己做饭吃。没想到弟弟竟然生气了,跑回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估计饿了,他又出来,进了厨房。他就给自己做了一份宵夜。小曼叫弟弟把锅洗一下,免得生锈了,结果却被弟弟斥道“你自己去”,然后摔门回房间了。
小曼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弟弟总是不能感激自己对他的好。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打电话给妈妈,得到的却是妈妈一句“你变了”。想到这几年她一直用自己方式孝顺着妈妈,给妈妈打钱,买衣服,给妈妈打电话,照顾着爸妈都不愿意管的弟弟,可是,没有一个人去体会她自己的苦。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小曼说,觉得好累,活着真没意思。
听完小曼的叙述,我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难道作为姐姐,一定要把照顾弟弟当成责任吗?她也只有两只手,却要把家人的问题都扛在自己身上。她的心里也很痛苦,却被全家人忽视了。她付出自己的真心,希望一家人相亲相爱,最后却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因为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因为她不能给老人送终养老,所以她不配得到重视。
很残酷,可这就是很多女人的命运。
小时候,被当成赔钱货,听着大人有意或无意的玩笑:你迟早是别人家的。
性格活泼贪玩一点,被人说一点女孩的样都没有。
想要多念点书,被人劝: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包揽所有的家务活,偶尔抱怨一下,被人说:女孩子不做家务还是个女孩子吗?
这些话,没有人对男孩子说过。
然后你有了一个弟弟,你在别人眼里彻底成了多余的。
弟弟满箱子的糖果玩具,你一个都没有。
弟弟可以随便去的地方,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弟弟可以跟爸妈撒娇胡闹,你只能乖巧听话,仍然被爸妈嫌弃的眼神包围。
你不能欺负弟弟,你不能打骂弟弟,你只能让着弟弟,只能爱护弟弟,无论弟弟对你做了什么。
你问大人为什么。大人搪塞你一句:因为你比弟弟大。
可是你心里知道,事情的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隔壁的老大是男孩子,他却是全家人的焦点。
你只好按照大人的意思去做,因为胆敢反抗的你将会是家里的罪人。
于是,弟弟委屈了,你马上送出关心安慰,把自己最珍爱的玩具给他玩,心疼地看着玩具在他手里颠来倒去。
弟弟饿了累了,你马上做好饭菜给他吃,帮他洗好全是泥巴的衣服。你饿了累了,却被指责又没做什么。
弟弟成绩上升了几名,你流着口水看着一桌好菜全部被夹到弟弟碗里。自己三好学生的奖状却只能扔进垃圾桶。
弟弟做错什么都能找到理由,你犯了一点小错就被骂笨死了。
弟弟欺负你了,你看一眼漠不关心的爸爸妈妈,无奈地躲到自己房间哭。
如果家里再穷一点,你要早早辍学打工,给弟弟挣学费、盖新房。
如果家里条件好一点,你念完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弟弟将来的工作和前途就全交给你管了。
当你不想再管弟弟和家庭的烂摊子,你被冠上“不孝”的罪名。要知道,“不孝”这顶帽子,可以压死很多人。
你不由得心生感叹:为什么人活得这么累?
这一切一切的背后原因,不过因为你是一个女孩。你不能延续香火,你终归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对你,能少付出尽量少付出,能多捞取尽量多捞取。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来自家庭没那么严重的压力。还有更多来自社会的压力,那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用各种手段打压和歧视你,也不过因为你是一个女孩而已。
被打压习惯的你再也不敢奢求公平待遇,只能对旁人苦笑说道:没办法,谁叫我是一个女人。
多么可悲的事实。
过去的事情我们无力改变。
但是我们可以改变过去和将来。如果听到有人说,女孩子一定要怎样怎样,警醒一点,这是他们在利用你的性别打压你。你可千万别听进去了。
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不想让的东西,只要是你自己的,你就可以不让。
你不想帮人做的事情,你就可以不帮。
因为你也是人,是一个需要爱和自尊的人,和其他任何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生而为女人,我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尾:后来,小曼和弟弟吵了一架,弟弟已经搬出去,也找了新的工作。
我很庆幸,她没有在樊胜美的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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