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至已是不知第几次梦中惊醒，痴痴望着多年不曾变更的土墙，仿佛那里还有外祖母的声音回荡。不知不觉，泪水又湿了脸庞。
自外祖母出殡之日，自己已在这小屋中混沌度过三日有余。窗外天色昏蒙，不知是清晨还是黄昏。一次又一次入梦又惊醒，脑中全是儿时与外祖母共住的回忆。
学前的她总是被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吵醒，尔后安静起床，外祖母已在厨房和牲棚忙碌多时。记忆中外祖母总是持续地劳作，见她在一旁，也不多语，只偶尔唤唤小至，或叫她搭一把手、或告知她饭餐在何处。或许因为外祖母性格沉默内敛的缘故，那些与外祖母相伴的日子，至今仍让她感觉宁静闲适。夜里外祖母讲故事哄她入睡，声音浑浊温暖，总能将她引入梦中与故事中人物的邂逅。
入学后外祖母总是天还没亮就轻生将她唤醒，待她收拾洗漱、用过早餐后，就塞一个蒸热的饼到她的书包里，让她背上书包独自去上学。放学回家总是能在路上的某个田间撞见外祖母，拿了钥匙就回家写作业。外祖母少语，她也就沉默、乖巧。多年后已入世事的她，总觉得她与外祖母鲜少沟通的背后，暗藏着这世间最为深切的情感联结。
她也会时常问起外祖母：“为什么别人家的大人都接小孩放学，送他们上学，而你从来都不会？”外祖母只含混地说着她尚不能听懂的言语：“早些学会独自走路，总要好些。”她听不懂，便也不再多问，将这些疑惑暗藏于心独自琢磨。
那些岁月她发奋读书，并不因谁曾给她灌输功名之说，也从不为成绩突出而感到比平时更加愉快。她只是觉得课堂上老师的话语总是能够解答她的许多疑惑，也为学习填充了时间的巨大空白而感到充实愉快。她也因此爱上在课堂上发言，课堂上明朗的对话总是让她感到教室里的白墙都格外白亮些。
她的疑惑，源于外祖母的沉默，也源于同学们的孤立。她小小年纪便感到孤独和寂寞。愈发学习的时光最为愉悦。
后来她做完功课总是拖着稚嫩的嗓音跟外祖母讲起在学校的经历。摇头晃脑地细数上课发了几回言，破了几道题。脸上的明亮之色仿佛要将房梁上挂的灯泡给比下去。外祖母于是脸上也染上了光亮，笑容明媚地告诉她桌上何处有吃食，仿佛一种奖励。
行至堂屋，她又看到那张曾经总是藏着零食的桌子，目光收紧，惊觉时过境迁，又开始压抑地哭泣，直至身体虚脱再次沉沉睡去。
不知几时，手机铃声响起，迷蒙地睁开眼，双腿因于墙角随意睡去姿势难控而麻木酸痛。艰难移步至手机面前，迟滞地点开、接通。声音喑哑，对着手机“嗯，嗯”两声之后，便也就挂断了。
两个小时之后，她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蹲于墙角。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迎面走来另一个少女。少女见她这般颓废模样也并不斥责她，只是静默地走近她、拥住她，轻生说：“小至，该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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