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静波
这次疫病流行，我们俩宅在家里10多天了。你整天看文献，一个个研究思路与想法你在本子上记了很多，我也在看自己的书写自己的字，我们竟没有大眼瞪小眼的无聊，也没有相看两不厌的感触，我们都很忙。这正是我年轻时憧憬的爱情婚姻最美的样子。但我对爱情婚姻的观念其实有所修正。
你知道吗？我原先的婚姻观是特别传统的，就是夫贵妻荣，男主女从。
桃江泗里河那个小山镇，70年代的光景与你后来看到的是很不同的。幼年的我，最喜欢听故事和戏文。童年听的故事和戏文也有事关爱情的。薛平贵挂帅西征，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秦香莲拖儿带女觅夫婿，包拯怒斩负心陈世美；孟姜女痛哭倒长城，埋丈夫绝望投大海。这些故事中的女人，其荣华富贵、贫贱悲苦都由他们的丈夫决定。
我还喜欢听邻居大婶大娘们聊家长里短小，点评各色人物和各样婚姻。小山镇山多地少，一般家庭是男人在外干农活，女人在家做家务。女人命好不好，就看嫁的地方如何，嫁的丈夫如何。最怕的是嫁到贫苦地方，或者嫁了个蠢笨懒惰的，或者嫁了个始乱终弃的。
经受这样的启蒙教育，我最初的婚恋观就是大婶大娘的婚恋观，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婚恋观。现在反思，幼时的我当然地认为嫁人是最重要的，甚至可以通过嫁人来实现愿望。比如，买不起小人书，就希望能嫁给卖书的售货员，想每天看电影就想嫁给放电影的放映员。也很担心嫁的太远，未知的婆家有没有饭吃。
读书，让我改变了男女性别观，也改变了婚恋观。小学时读《青春之歌》、《红岩》，林道静、江姐成了我的偶像。她们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人生价值，没有丈夫或者不靠丈夫，她们在革命生涯中干得有声有色，活得有滋有味，她们豪气干云天。而且，进学校读书后，我发现班里的男生学习成绩很难超过我，男人不一定就一定比女人强啊！到了大学，读尼采“上帝死了”、萨特“存在决定本质”、波伏娃“第二性”，还有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对于女人的命运、人生、自由等有了更多的思考。待到真的开始憧憬爱情时，我读到了舒婷的《致橡树》，不做攀援的凌霄花，要做一棵树，和爱人站在一起，根紧握，叶相触。不攀龙附凤，不望夫成龙，不想夫贵妻荣，也不想做贤妻良母，这是我的爱情婚姻观。
1991年开始到现在，我们相遇相识相爱结婚，我一直坚持着这种爱情观。你很努力，事业很成功，我也很努力，但事业之路很曲折。你成功，我很高兴，因为，成功能让你更自信，更开心。但你的功勋章里没有一分是我的，我的功勋章也全靠我个人打造。做一棵独立的树是我的执念。
然而，在这次疫情中，我的爱情婚姻观有了些许的变化，那就是，我们其实不是两棵独立的树，我们是命运相依，生死与共的连体人。
这场新冠病毒疫情中，我们侥幸没有中招，但并非没有受到影响。疫情正在泛滥，我感冒了，发热、咳嗽，从症状上很难与疫病相区别。我不想传染给你，然而怎么可能。你不能让病中的我在你的家乡独居一室，在我涕泪滂沱、担忧害怕中，你不能不伸出手来擦拭我的眼泪。然后你也鼻塞，你还染上了我的结膜炎。
不知你是什么时候想起你在一月中旬接待过武汉来的龙教授的。估计想起这件事你也害怕了，你才会躲着我给龙教授打电话，了解他的健康状况。也正是听到你的电话，我才更怀疑我感染了新冠病毒，从而冒着风险去医院做咽拭子检测的。但是，刘，如果我真的得了这个病，你不要自责，你怎么知道一次普通的接待会给我带来灾难。只是，经此惊吓，我深切的体会到你在外面的活动并非与我无关，我们是一体的，你会影响我，我会影响你。当我去医院检查，你一定要跟着进发热门诊照顾我，我觉得很不明智，但心里是很感动的。而且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得了这个病，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来照顾我，我才心安理得。我病了就是你病了，你病了也是我病了。
这几天，感冒好了，你也终究没有传染我的感冒。但宅家的日子里，都是你出去买菜，我已经十天没出门了。你出门买菜是有风险的，如果病毒能以气溶胶的形式传染，只要呼吸空气都可能中招。让你一个人去经受风险，我开始是觉得不妥的，应该是两人轮流出去。后来我想通了，你的力气比我大，一次可以提更多的东西，你的身体比我好，面对同样的风险，你的抵御能力更强，最重要的是，你感染还是我感染，对我们是一样的。如果你感染了，我定然无法和你隔离，我得照顾你，和你在一起，而我感染了，你也逃不脱，我们彼此隔离是不可能的事。
张宏文医生在演讲中调侃，他2013年对付禽流感中发现，女孩传染给妈妈的情况远远超过传染给丈夫的比例，所以他对爱情发生了怀疑。我们有真爱，我们彼此传染的几率几乎百分之百。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要特别小心，千万不要染上病。
在这场疫情中，我无法作为一棵树独立存在，我说不出，你的命运是你的，我的遭遇是我的。其实，我们早就是一棵树了，离开了彼此，我们哪里会有自己独立的生活，没有独立的生活哪里会有独立的人生。
我们共同生活，彼此欣赏，彼此鼓励；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讨论，为彼此解惑；你最初得奖的论文曾与我讨论，我办理的案件你曾参与取证；你负责踏实肯干，我负责诗和远方；我们养育闺女配合默契，成就斐然；我们担负起赡养双方父母的责任，在双方家族中美名传扬。我们都有自己喜欢的愿意奉献的事业，在大小不一的程度上，我们都有所成绩。如此想来，我们是互相成就了对方，彼此就是对方的功勋章。
如果要以树的形象来描述，那爱情婚姻中的我们，不是两棵独立的树，而是合成了一棵树，一棵分成两大枝桠的树。我们这两个枝桠各自有一片独立的天空，各自在空中迎风伸展，各领风骚。我们吸取着风霜雨露天地精华，各自枝繁叶茂。我们枝叶繁茂，壮大着我们共同的根系和树干，壮大了的根系和树干又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养料与支撑。当一个枝桠因染病而孱弱枯萎时，另一个枝桠也面临的危险，甚至可能影响到整棵树的生存。所以每一个枝桠都要好好的伸展，充满生命的活力，要有能力为对方遮蔽灾难，有热情为对方鼓劲加油。
摄影：王求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