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王继立难延宋
第九节 枢密辩
公元1279年十月，文天祥被送至大都（北京），刚到大都，元朝为了感化他，没有把他作为战俘对待，供应饮食居住都很优待，但文天祥并不买账，在馆舍不睡觉，通宵达旦盘坐着，闭目沉思。
元朝接待人员内心狂呼：“老文，你可不是座上客，你是战俘啊！还这么拽？”向上面汇报后，文天祥被移至兵马司，派军卒严加守备。几天后，元朝枢密使孛罗在枢密院召见文天祥，并对文天祥进行问话，文天祥的对答，是他最后的绝唱。
文天祥进枢密院，仍对孛罗长揖，孛罗命他跪下，文天祥道：“南方人作揖，北方人长跪，我是南方人，自然施南方礼节，怎能乱跪？”
孛罗令左右将文天祥拖倒在地，文天祥奋力挣扎，元兵有人掐他脖子，有人扼他背部，文天祥决不屈服。仰着脖子道：“天下事有兴起，有衰亡，自古帝王将相，灭亡诛戮，哪朝哪代没有？我文天祥忠于宋氏，以致受此侮辱，我但求速死，要我屈服，绝不可能！”
孛罗见他反抗如此激烈，担心他突然走向极端，难以向忽必烈交差，即招呼文天祥坐下，欲以学识责难文天祥，孛罗欲和文天祥辩论，就犹如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贻笑大方之家了。
孛罗道：“你说自古有兴亡，且问盘古帝王到今，共有几帝几王？你一一说来看看？”这其实是个陷阱，直到现在，夏商周尚未能确切断代，三代帝王几何？模糊得很，遑论神话传说盘古开天之后？
文天祥自不会上当，不屑地道：“一部十七史（宋朝不算〈旧唐书〉〈旧五代史〉为十七史，二十四史包括前面十九史，加上〈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明史〉），从何说起？我今日不是应试‘博学鸿词’科、‘神童’科，有必要和你泛泛而论么？”
孛罗又道：“你不肯谈论古今兴亡事，那你说说，自古以来，有将宗庙、土地给别人而自己逃跑的先例么？”孛罗强词夺理地暗示，文天祥谈判后择机逃跑，这又是一个陷阱。
文天祥驳斥道：“送国土给他人，是卖国之臣！卖国者必然是为自己利益而出卖国家，这样的人卖国后，怎会舍得逃跑？想跑的人不一定是卖国之人！我前辞宰相不拜，后出使你军，被你们扣押。不久贼臣卖国，国亡，臣子应以死报国，我之所以未死，因为度宗两子在浙东，我老母在广东！”文天祥之意：拥立度宗之子为尽忠，有母在世先死为不孝。
孛罗又责难道：“置德祐皇帝（指已投降的赵㬎）于不顾，拥立二王，能说自己忠心么？”
文天祥淡定道：“非常之时，自有非常之举！社稷为重，君为轻。我另立新君，正是为赵氏宗庙、社稷考虑。以前西晋跟随晋怀帝、晋愍帝去北方的不是忠于朝廷者，拥立东晋晋元帝的是忠心者；同样的道理，跟随宋徽宗、宋钦宗北投金国的为不忠者，南下拥立高宗的为忠心者。”孛罗听完，良久说不出话来。
突然孛罗脑袋灵光一闪，钻空子道：“晋元帝、宋高宗都有所受命，你们拥立二王为帝，没有法统依据，属于篡位！”
文天祥道：“景炎皇帝（指赵昰）为度宗长子，德祐皇帝亲兄，怎能说不正？景炎皇帝在德祐皇帝去位之后登极，一下之后才有一上，怎能说篡位？陈丞相接受太皇太后诏命奉二王出宫，又怎么能说无所受命？”
孛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唯有喋喋不休地强调：“无受命，无受命！”。
文天祥进一步指出：“天道与之，人心归之，虽无先皇传授之命，但群臣推戴拥立，试问有何不可？”
孛罗恼羞成怒地道：“你们拥立二王，成就了什么功业啊？”
文天祥正色道：“立皇帝存社稷，存一日则尽一日臣子之责，强求什么功业？”
孛罗大怒道：“既然知道不可为，又何必为？”
文天祥道：“比如父母患重病，虽然明知已难医治，但是岂能听任父母自毙而不求医？我尽人子的责任，能不能获得成功则是天意！我文天祥今天到了这个地步，唯有一死而已，何必多说？”
孛罗彻底激怒，极力向忽必烈进言，要将文天祥斩首示众，可忽必烈不同意，有部分大臣也不赞成。特别是张弘范，听孛罗主张杀文天祥，在病床上表奏文天祥忠于王事，这样的忠臣世所难得，现南宋已灭亡，为朝廷树立忠义典范，激励朝臣忠于朝廷，应该将文天祥释放。忽必烈认为所说有理，同时还想劝降文天祥，因此仍将他囚禁。
佐料：《至正直言》卷一记载：文天祥被囚禁在大都时，有次突然听到窗外传来歌声，声音雄伟壮丽，浑然天成。文天祥侧耳倾听片刻后，吃惊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看押人员答道：“此歌源起于北方，是我大元朝军歌，名〈阿剌来〉。”
文天祥叹息道：“这正是黄钟大吕之音，南人一时不能复兴了！”
《宋季三朝政要》卷六记载：文天祥弟弟文壁为惠州守臣，并在惠州奉养文母。公元1276年十二月，文壁投降元朝，后来官至广西宣慰使。文天祥听闻后，叹息道：“兄为国，弟为家，各行其志！”
文天祥这句话什么意思呢？他文天祥为国尽忠，自不能顾家；文壁为母尽孝，自难顾国。忠孝不能两全，这是千古难题，无人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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