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客厅没有空调，温度变得有些不尽人意，钱芊一条毛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在沙发上，却非因鼻尖透凉、身体寒冷而睡不着。
人一旦混过困意最强的时段，头脑清晰得立时像一个哲学家，钱芊来回翻身倒腾着仅有的热量，脑子里也翻腾不停，她回忆了这两天的经历，每一个细节都在重放，努力去寻找一些合理的解释，关于自己为何突然成为一个八卦新闻主角的解释。可无论怎么思考，都无法解释自己行为导致结果，一切竟然都是可以避免的。
除了那个带着薄薄酒气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唇上，落在舌尖，落在心头。
她的唇软软的，舌尖略带一丝湿滑，贴上来时，自己连躲避的机会都没，一下子被擒住。当时，自己完全沉浸在那种感觉，但现在形容，只有两个词。
霸道、缠绵。
钱芊一点一点，如同拼图一样，回忆着那感觉，直到脸热热的，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变态。
她是个女人哎，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睡意终究还是裹挟着凌乱、热潮以及怀疑将钱芊重重地摔进了梦中。等梦醒的时候，她浑身黏湿，汗渍透了睡衣，慌张地坐起来，在黑暗中想看看自己的手，并看不清，摸摸自己的脸，汗水浮了一层，甚至刻意地咳嗽了几声，只是为了证明，那不过是个梦而已。
一个足够让她混乱的梦。身体某些部位释放的颤抖，与混杂着湿润的感觉。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从没有像现在这般。
羞耻。
怎么可以与一个女人春梦留痕？
她站起来，毛毯顺着身体滑落，轻轻地走到卧室门口，手搭在把手上，咔塔一声，梦中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在这个分不清是晨还是夜的时刻，钱芊看着床上睡得七歪八扭的女人暗暗自嘲。
脑子一定坏掉了。
肖音醒来时，下了整夜的雨停了，昨晚和着雨声入睡，难得好眠，在这个隔音很差筒子楼的硬板单人床上睡得比五星级酒店高级的大床沉多了。
人真是一种很欠的物种，越是想要脱离，也越是会有不舍。
趿着拖鞋，拢起长发，拉开门，却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再转到厨房和卫生间也没发现钱芊的踪迹。
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
[早餐在微波炉里，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循着纸条的留言，打开微波炉看到，一碗粥和一盘水晶小笼包，一旁还摆着两个卤蛋。用手微微试了一下温度，还热着，想来这个人可能刚出去。
洗漱完毕，端着早餐坐在客厅慢慢吃，顺便打量这间旧房子的陈设，简单的拼装家具，一排塑料置物盒摆放在玄关处，手感粗糙的沙发布料，整洁干净，但处处透着一种熟悉的廉价的质感。
房间里除了简易家具之外随处可见的粉红色，粉红色窗帘，粉红色床单，还有脚上的粉红色拖鞋。
想到钱芊素颜的样子，眼睛是圆圆的亮亮的，在电影院那个时候，很久以来的情绪被挤压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那双眼睛黑漆漆的，似乎什么都没有投射在进去，但似乎一切都被收在那里，一眼，就想沉溺其中。
她叫什么？多大了？为什么会救自己？
这些疑问刚在脑子里形成，就听到门锁响动，钱芊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卫衣低着头进来了，戴着眼镜，把卫衣的帽子掀掉，额前的一缕长发飘落，带透着几分随意，随意中还带着清晨的味道。
靠近的时候，雨水气混合着春天草木的气息飘到了肖音的鼻尖下，她忍不住又闻了一下，这个气息轻飘飘的就占据了她的嗅觉，以至于后来很久都忘不掉。嗅觉还在停顿，而触觉似乎也难逃一试，垂落的长发在擦身之时恰好扫过她的脖颈，细细苏苏。
然而，钱芊全然不知。
"早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我们这里的特色，水晶小笼包，味道不错吧？"
钱芊看到一盘小笼包只剩下最后一个，微微一笑，又说"胃口不错嘛，我昨晚吃了小龙虾到现在还是饱的。"
"你这么早出去干嘛了？"肖音为了掩饰自己微红的脸颊，快速把最后一个小笼包也吃掉。
钱芊绕过茶几坐到孔肖吟身旁，她整个人倒进沙发，从卫衣的口袋掏出一把钥匙丢在茶几上。
"借车。"钱芊翘起左手拇指，指指窗帘遮挡的外面，说。
"雨停了，大明星，今天一块出去玩玩吧？"
肖音盯着这把车钥匙看了一会，怎么也想不出是哪个牌子的车，但听到芊婷叫自己大明星，下意识地反驳"我叫肖音。"
"我知道你叫肖音，谁不知道你叫肖音啊，微博热搜。"钱芊这几句话说得轻飘飘，因为语气里有一丝调侃，肖音立刻想到网上的一些流言，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有点灰。
"不过，大明星，你知道我叫什么吗？"钱芊这句话说完，翘起腿搭在茶几上，双手撑在头上，侧着头看孔肖吟，一副料你也不可能知道的模样。
钱芊抖着腿等着，直到对方真的脸色有几分尴尬，然后一个挺身坐直，她凑近肖音，一脸严肃，慢慢张口，一字一顿"我、叫......"
"钱芊"语气忽然变得非常轻快，咧着嘴角笑盈盈地说"我叫钱芊哦，你记好了。"
肖音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心里默念了一遍，钱芊，但是哪个芊呢？她没问，因为她只用了一秒就决定叫这个眼睛一闪一闪看着很机灵的小姑娘，钱钱。
为了出行方便，肖音表示还需要借一套衣服，钱芊慷慨地打开衣柜。
"你随便选。"
打量了一遍钱芊的装扮，简单的黑色卫衣，牛仔九分裤，她想了想，挑了一件白色的卫衣和一条黑色的裤子出来。
钱芊一看，会心一笑。
"黑白配，你是要跟我搭情侣款吗？"
"你觉得你这一柜子衣服除了这套，我还有得挑吗？"
"也是，我这一柜子衣服都没你丢卫生间那件贵。"钱芊斜靠在衣柜门，仰着下巴不服气地看她。
"出去，我换衣服了。"
肖音瞪了钱芊一眼，钱芊冲她皱着鼻子，却也没赖着不走，把门带上的时候，嘴里唱着"谁说不能黑白配，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够如此的绝对，曾经有人......"
"跑调啦。"肖音听到外面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调子，笑着高声提醒。
"我乐意"。
雨过初晴的春天，恣意的生机勃勃，树枝上残留的雨水也在钱芊故意踹了一脚的时候，适时地在肖音刚出楼道一瞬间洒了她一身，肖音指着钱芊要动手，钱芊赶紧钻进借来的小奥拓，而肖音拉开门，进去拧她。
等肖音狠狠地拧了两把之后，她才戴上墨镜坐在副驾驶位置，接过钱芊递过来的防晒霜，而钱芊一只手捂着透亮红透的右耳，一只手按开收音机，兹啦滋啦的杂音响起，弄得肖音又蹬她。
"关了，烦死了。"
"不关，我要听歌。"
收音机传来一声尖锐的电波音。
"这杂音，你听个鬼啊。"肖音伸手就按掉开关。
"那你唱喽？"钱芊语气欠欠的。
"不唱。"
"那我还开。"做势又要去开收音机，被对方一下拍掉手。
"好好开你的车，总倒腾这破收音机干嘛？"
"春光灿烂，就想听歌，大明星，你唱一个呗。"
"太阳晒得我眼睛睁不开，你的好脾气让我心情坏不起来......"
肖音一边唱，隔着墨镜瞟了钱芊一眼，发现对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故意，故意唱刚刚她不在调的歌，还跟着自己哼哼。
小奥拓慢慢开出小区，肖音发现，小区里的花都开了，风吹过，粉嫩的花枝摇曳，有几片轻浮的花瓣飘进车窗，恰好落在钱芊头发上，但她却决定，暂时不去管它们。
春光乍现，不如暂别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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