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缪小希
01
打开qq空间,还没来得及欣赏音乐,一片亮眼的蓝白就迫不及待地印入眼帘。照片、说说都完好无损,只是抬头孤单的几个大字出卖了你已离开许久的事实。
“三万里程的孤单”“再多的坚强也抵不过眼泪决堤的奔溃”。
灰暗的文字,和那天大海边的阴暗有几分相似。
是不是大海早已读懂了你的心事,收起了往日的鲜明,只留下灰暗的波涛,似在提前为你哀悼。
天空也灰得像哭过,而你却不在意这一抹灰暗,踮起脚尖对我说:“阿释,海风吹着真舒服啊,大海真美,我们下次还来好吗?”
我扫了一眼微信群信息,宠溺地一笑说:“好啊,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而我不知道的是,这已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看海了。
你也不会再知道大海任何时候都比现在美,除非你那里也有广阔无垠的湛蓝的大海。
02
第一次遇见你,是在医学院实习教学楼的拐角口,我提着一大包新到的实验器材正往教学楼赶,迎面撞上背着书包,拎着午饭的你。
实验器材和饭盒应声落地。我手忙脚乱地帮你捡饭盒,却抱歉地发现,饭盒里只剩一朵花菜了,连汤汁都倒得一滴不剩。而你却莞尔一笑道:“不要紧,本来就吃得不多。”边说边帮我捡实验器材。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听到如此美妙的声音,好像深夜电台女主播那样,清纯、空灵,不沾染半点尘土。
“你,你是学播音的吧?”我突兀地问道。
“不呢,我也是医学院的学生啊,我学的是针灸推拿。”
“你是针灸二班的?”我试探着问道。
“是啊。”
捡完地上的垃圾,收拾好器材,站起来我才发现,你差不多到我的耳朵附近,我心目中的理想身高差。我也第一次发现,这么高挑的女生竟也可以如此温柔似水。
我的净身高是1米86,他们说,一米八十多的男生都喜欢一米五几的女生,是假的,至少我不是。
03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一开学就生病了,休学了大半学期才来上课。怪不得以前没有见过你。
要不是第一次见面,你的音容笑貌就嵌入了我的脑海,在大学诺大的阶梯教室,是不会有人发现你没来上课的。
而我偏偏在那次以后,就习惯在开始上课前找到你的身影,有时候你离我很近,遇到你投射过来的目光,我们会相视一笑;有时候你离我很远,我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你的背影;而记不清有几次,我望遍了所有的身影,都看不见那个齐耳短发、瘦高的身影;而又有几次,在我来回望遍人群,找不到熟悉的身影,却在不经意的回头时,发现你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闭着眼睛,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歌......
你的身影治愈了我所有的不安。你在,我便知道你安好。
我觉得我应该对你说点什么。
那天,阳光正好,我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这里是寻找你的最佳地理位置,也有着静静地注视你的最佳视角。
落座后,我依旧像往常一样寻找你的身影,但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就在我不安地想你是否又生病请假时,教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你欠着半个身子,跟老师打招呼。阳光正好从我左肩倾泻而下,直直地落在你未经岁月雕刻的完美无瑕的脸上。
我听到自己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铿锵而有力。
下课后,我给你递了一张纸条,写着:“晚上到实验教室,有个问题想和你探讨。”
晚上八点后,你来了。我在纸条上忘了写时间,所以连晚饭都不敢吃,傍晚下课后就开始在实验室等。
“我不会谈恋爱的,因为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所以不要喜欢我。”
还没来得及走到你面前,你便不带任何感情地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我什么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不顾肚子被桌角撞得生疼,一把抓住你细瘦的胳膊,急急地问:“为什么?”
大概是听到桌子的撞击声,你回过头,看着我疼到有点冒汗的额头。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经常生病?没关系,我会陪你看医生,陪你锻炼,陪你好起来。”我一口气说完,期待地望着你。
“来不及了,癌症晚期,所以不要爱上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挣脱我的手心,跑出去的,我只知道很久很久,我都保持着拽着你的手的姿势。直到手麻了,腿疼了,我听见自己从喉咙底里蹦出来几个字:“可我已经爱上你了。”
04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校园的庭院、长廊都变成了情侣们约会的好地方。
此刻,你也正坐在我身边,望着脚下新开的不知名的花出神。
那次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提起关于爱和喜欢的话题,但关系却一天好似一天,最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
后来,我还开玩笑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那天是表白啊,万一我是真的找你商量事情呢,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做过实验?”
你笑着瞥了我一眼道:“要是真的找我说事,你不会写纸条的,直接喊一句不就行了。而且你那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看见我就微微笑是怎么回事?”
“行,你聪明,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我趁机刮一下她的鼻子。
她也不躲闪,依旧笑着说:“当然,别小瞧了我,要不是我高中休学了一年,指不定现在在清华呢,哪还有遇上你呢。”
我们学校虽不及清华北大,但也是省重点大学。
休学一年还能考上重点大学,真是再次对你刮目相看。你瘦弱的身躯好像蕴藏着无限的能量。所以我不会相信你的生命会在青春正旺的时候戛然而止。
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像哥哥一样地关心你,但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只要你有事情能第一时间想到我,就比如这次你找我陪你看海。
“阿释,明天陪我去看海好吗?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海呢。”你侧过脸对我说。
和你一起上课,一起做实验,一起看海,是我能想到的有关青春,有关爱情最好的模样。
海风吹在我们青春洋溢的脸上,你踮起脚尖边戏水边对我说:“阿释,大海好美啊,我们下次还来好吗?”
“好啊,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正低头看微信消息,错过了你脸上一扫而过的轻微的哀叹。
第二天,你便被家人送去了上海治疗。
我以为这次应该也会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匆匆地走,又悄悄地回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也没有一丝病人该有的柔弱气息。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你撒谎,或者医生判断错了。
有一次,你一下子请了两周的假,qq也断了消息,同学们都纷纷去你空间留言,为你打气。很久看到你更新了一条说说:今天好想喝津威。
提着的心终于在看到这条说说后落地,我甚至有一种你压根没去医院的错觉。
两周后你回来了,看不出哪里有问题,甚至还有点胖了。看着我怀疑的眼神,你撩起袖子给我看针头,细长的手臂满是大大小小的针头,我的心不禁抽痛了一下。
“这是我这几天打的针,打针好疼,以后我一定要给别人扎好多好多针补回来。”
除了手臂上的针头以及头上戴着的假发时刻提醒着我你是一个病人,其他时候你甚至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开朗、活泼。
所以我想这一次,你一定也可以战胜病魔,早日回来。
然而,你的说说再也没有更新,永远停留在了“再多的坚强也抵不过眼泪决堤的奔溃”,你的qq头像再也没有亮起,留言板上开始有人写:我没有想过在我们这个年纪已经有人离去,在我们追逐美好青春的时候,已经有人退出。
他们说,你走了,在入院后的第三天。突然口吐鲜血,你大叫着:“妈妈,医生,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听说你的牙齿因为疼痛到齿牙裂嘴,完全露在了外面,直到化成灰烬。从没有看见过如此失态的你,我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
你的葬礼在你走后的第二天举行,第三天清晨送入殡仪馆,接着入土。那天好几位同学都请假,从外省赶去送你,但我没有去。我不敢见你,不敢说别离,好像没有见到你,总觉得你还会回来,你还未走远,还在这个地球上,和我呼吸着一样的空气。
05
直到毕业前,我才赶往你的家乡,小桥流水的小镇。一路上,我依然有种你还在的错觉,直到我走进你空荡荡的房间,直到耳边传来伯母的轻泣声。
“转眼梦梦已经走了三年了,三年了。你是她同学是吗?那你也是学医的?梦梦选医学院的原因就是想治好自己的病,她在无意间听说她的病有针灸治疗好的病例,她就一门心思地想学好针灸,想治好她自己以及和她一样生这病的人,然而,她没能等到学成,就走了,就走了啊!”伯母终于泣不成声。
我也感到我的脸上有湿湿的,咸咸的东西。
告别伯母出来,已到暮色黄昏,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如那天大海的颜色。接着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在狂风暴雨来临前,我躲进报亭旁边的电话亭,嚎啕大哭起来。把这三年来的思念,三年来的爱意,三年来的悲痛都化成眼泪,掉落进风里,土里。
我哭得肝肠寸断,雨也应声而下,电话亭外一片狂风大作,暴雨四起。下吧,下吧,哭吧,哭吧,让我最后再悼念一次我心爱的女孩,那个第一眼看到就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孩,那个总把心事深藏的故作坚强的女孩,那个消失在风里、雨里,埋入土里的女孩......
06
回来后,我便开始在校附属医院针灸推拿科实习。你没完成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
两年后再打开qq空间,看到还是有很多人来找你聊天,给你留言。
“转眼过去好多年了,你那是否安好?”
“新年快乐。”
“过去好多年了,你那开心吗? 要开心哟。”
“端午安康。”
“总有人来看你,挺好。”
“我留在了这座城市,这里有你的影子,你的气息。”
“我考上大学了,谢谢你那时候的鼓励。”
“我会常常来看你的,三万里程不再有孤单。”
我欣慰地一笑。
“我们会永远想你的,三万里程不孤单。”我在你的留言板敲下这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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