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写作的路上,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走走停停,终于,艰难地从大山深处走了出来。
恢复高考前一年,我高中毕业应征参军,脚蹬大头鞋,肩扛绿背包,披着雪花,一头扎进了河西走廊。
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走出大山,去体验外面的生活,填饱肚子。在军营里,除过学习训练,满脑子就想这件事。
到部队,吃得饱穿得暖,但驻地天祝藏族自治县华藏寺也是一片荒凉,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风吹石头跑,山上不长草,田里不打粮,鸟儿扑棱着翅膀四处觅食,看到颗粒没有的田野,好不失落。
我就像那鸟儿,追逐着自己的梦想。考军校,由于肚里的墨水浅,榜上无名;学驾驶员,个小体弱选不上;当尖兵,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尖兵不向我招手;当书法家,在水泥地上练字,毛笔写秃了一支又一支,还是无果,该想的都想了,该干的都干了,我的所有努力,就换来一个连队文书。
文书,不拿工资,还是一个兵。难道我生来就是土里刨食的命?
我不认命!
部队指挥连,四方大院,一圈儿平瓦房,西北角有个娱乐活动室,活动室带个套间,套间是图书室,图书室兼文书办公室,为的是方便战士借阅图书。(现在已变成了一座新型繁华城市)
坐在图书室发呆,咋整,路在何方?我无精打采地把《解放军报》《甘肃日报》等报刊一份份摆上阅报栏。无精打采地摆着,突然,眼前一亮,写新闻报道!在夹缝中求生存。
我读写作书,读报纸杂志,读着读着,就爱好上了写作,如痴如醉。我就开始分门别类记笔记,语句段落、名言警句、写作方法等分别摘抄。
后来,我又搞起了剪贴,新闻、通讯、散文分别剪贴。剪贴的消息,或事例典型、主题重大,或聚焦热点、关注民生;剪贴的通讯,或站位高远、大气磅礴,或编珠缀玉、细腻感人;剪贴的评论,或高屋建瓴、思想深刻,或文笔犀利、切中时弊;剪贴的散文,或文采飞扬、构思巧妙,或文字灵动、描写精彩……每天,我翻阅、学习。
几个月过去了,由于我经常学习、笔记和剪贴,不仅提高了政策水平,增长了文化知识,还摸到了一点各种文体的写作门道,就开始动笔写作。
近百十篇稿件投寄给报社,每天心跳看报,幻想能出现我的作品,然而,泥牛入海,希望变失望,报纸连我的一个字腿腿都没有出现,心里空落落的。
战友说,报社无人,登报无门,连长、指导员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脑子乱糟糟的,坚持?放弃?
有一天,上级检查团要来连队检查军械,我是文书兼军械员,紧忙在板报写上“热烈欢迎检查团光临指导!”
检查团一改往年走马观花,指手画脚,好吃大喝一顿扬长而去的作风,一边检查,一边亲自维修,一边耐心讲解,我连夜写了一篇《我们欢迎这样的检查团》,忐忑不安地偷偷放进邮筒,生怕战友们发现,又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连几天我都不敢看报纸。
“快看,这不是说咱们连的事吗!”“吆,文书上报啦!”战友们三个一伙,五个一团拿着《人民军队》报喊,像炸开了锅。
我从上级取文件回来,看到这场面,心,突突地跳,真的?瞬间消失,不会!他们肯定又在捉弄我。
我在发愣。忽然一声:“文书,来一下。”指导员推窗探脑喊我。
指导员眉开眼笑,递给我一张《人民军队》报,“好!好!好!”嘴里叼根烟,一连几个好,满地转圈圈,“这可是咱们连第一次上报纸啊,刚才上级首长都打电话提出表扬,你为咱们连争光了,争光了!”
我拿着报纸回到阅览室,从四版找到三版,没有,又看二版,还是没有,难道一版?从一版下边一直往上瞄,最后目光停在了报眼,“我们欢迎这样的检查团”黑体标题在我眼里无限放大,我擦了擦泪眼,颤抖着手指,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同原稿对比,竟然没有改动。
快要熄灭了的希望,又燃烧起来了。我冷静捉摸,为什么原来的投稿泥牛入海,为什么这篇能刊登大雅之堂。
我看到了人生希望,看到了自己前进的路。
从此,我像中了魔,学习,笔记,剪报,写稿,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熄灯号响了,战友们鼾声响起,我偷偷地趴在被窝,打开手电筒,写、写、写,把身边战友的先进事迹变成文字。苍天不负苦心人,隔三差五,报纸就冒出了我的“豆腐块”、“萝卜条”。
各种嘉奖频频砸到我的头上。为了激励新闻报道,我所在部队发文,明确奖励办法,其中一条“凡在《解放军报》发表一篇,立三等功一次”。有一年,我发表了三篇消息、通讯,为此,部队党委做难了,不给吧,自打嘴巴,给吧,一个人一年立三次三等功,将会带来后遗症,最后会议决议:给张文仓荣立三等功一次,并调部队政治处代理新闻干事。
新的岗位,生活、学习、采访和写作的空间大了,我三天两头跑基础采访,经常随领导下连队检查工作,稿件不断在报刊发表。第二年又被上级政治部调去代理新闻干事,负责所属部队新闻报道工作,第三年被兰州军区政治部抽调参加新闻培训半年。
转眼间,一晃几年过去了,提不了干,因为部队提干必须经过军校毕业,我,依然是一个兵。
面临复员,“地球修理工”向我招手。
回就回吧,哪里黄土不埋人,回去了我照样写。这个时候我压力减退了,更多的是劲头。
我走到哪里写到哪里,出差写,坐车写,探家写,稿纸、钢笔、书籍随身携带。
我去兰州出差,坐火车,看到乘务员热情周到的服务,在火车上我写《笑迎千里客,温暖万人心》;住饭店,在饭店看到有的旅客用枕巾擦皮鞋,我写《这种行为不应该》;坐公交车,看到售票员为老人让坐,我写《像她那样从我做起》;进书店,图书管理员热心帮我邮购辞海,我写了《一册辞海 万般深情》……
一路走来一路写。很快,我写的这些新闻稿件分别被《人民铁道报》、《甘肃日报》、《人民军队》报、《兰州晚报》等报纸电台采用,引起了部队首长和战友好评。
生活无穷尽,故事写不完。
一年一次探亲假,一次40天,回到家乡,看到农村翻天地覆的变化,听到可歌可泣的人和事,我进一步挖掘,写出《换井绳》、《左占元杀猪》、《追蛋》等小故事,基本都被地方报纸采用。《甘肃日报》头版必登,引起读者较大反响。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其实,我艺不高,只是光屁股赶狼——胆大不失羞。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冒昧地给《甘肃日报》写了一封读者来信,建议开辟一个小专栏——“小花”,以小故事形式专门报道改革开放后农村涌现出的新人新事新风貌,很快被报社采纳,并在一版加了编者按,固定位置,加花边,配插图,一朵格桑花,一直延续了多年。
我探家归队途中,第一次踏入甘肃日报社大门,想看看报社是个啥样子,毕竟有我写的稿件从这里变成铅字,我数着脚下几百个石阶往上爬,仰望气势恢宏的报社大楼,啊,这就是我日里梦里的甘肃报社啊,这就是我们甘肃的号角!
我蹑手蹑脚走进编辑室,只见一个编辑,弓身伏案看稿子,瘦高挑个儿,巴掌宽的脸,羊鼻梁杆架副深度近视眼镜,啤酒瓶底似的镜片,一圈一圈螺纹,被射进窗户的朝阳打得一晃一晃。他视而不见我,我怕打扰他不敢言喘,伫立良久,嗫嚅道“您好!”
“不要送了,寄来就行,送不送一样!”听得出语气不满。
我把手里的稿件恭恭敬敬地放在案头,“谢谢!”转身欲离。
“哎吆,你就是张文仓?”他倏地站起,握手,让坐,倒茶。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搓手,“哦,是,我就是。”
原来,他就是“小花”栏目的编辑,正在海选下期稿件,为找不到合适的稿子犯愁,难怪呢!
“你看你,每次投稿也不写通联地址,害得稿费也寄不出去。”话,没说几句,他又回头看起了我的稿子,一会儿喊不错!一会儿拍桌子。他消瘦的腰弯的跟虾一样。
临别,他给我军挎包装进一些印有“甘肃日报社”信封和稿纸,我一直没有舍得用来写稿,时不时地用它给家人、同学写信,一张一张分送战友,炫耀炫耀。
天空幽蓝,云朵微笑,风儿使劲地打着口哨,和着军营里的歌声飘向远方,就连那些雀儿“啾啾”的叫声也格外的悦耳动听。心情好了,看到什么都好。
小有名气,我走路的步子都轻快,有了稿费,我就用它买书订阅杂志,更加勤奋地学习、采访和写作。几家报社聘请我为通讯员,部队表扬、嘉奖、记功,《人民军队》报社连年评我优秀通讯员,战友变嘲笑为喝彩。
然而,静下心来想,这些都是鲜花,没有实质,我的出路依然是玻璃上的苍蝇,前途光明,道路渺茫,包袱,还是沉甸甸地压得我喘不过气。
愁啊!
1984年,我又一次探家。看农村今非昔比。我当兵前,炕上无毡,囤里无粮,灶里无柴,山贫田瘠,乡亲们面黄肌瘦,愁眉苦脸。看看现在,山青了,水绿了,生活好了,猪羊满圈,三转一响,农民的日子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乡亲们脸上绽放出了光彩,我释然了,复员回家有啥不好?!
我第一次试着写了一篇散文——《探家愁》。回到部队,发现办公桌一踏信件,先拆报刊寄来的信件,当打开《甘肃农民报》信封,发现第四版“春雨”配图刊登了我的那篇散文,占了大半个版面,我一口气读完,把自己都感动了,我心潮澎湃,我能写散文了!
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篇稿子竟然改变了我的命运。老家县委宣传部发现了这篇稿子,给政治部来信,询问我的情况,大意是如果还是战士,复员时候,让我到宣传部报到……
当时,部队首长保密,不让我知道此事。很快研究转我为志愿兵,不准复员。志愿兵就有工资了,将来转业到地方也安排工作。
心愿了却了,我更安心在部队工作,深入生活,精心采写,在搞好新闻报道前提下,我学写文学作品,小小说《笑》、《憨兵正名》、《“刘巧儿”漫漫人生路》等散文小说相继被《西北军事文学》、《战斗文艺》等报刊发表。
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当你绞尽脑汁想得到的时候得不到,而当你不想的时候,好事就会偏偏地砸到你的头上。
1985年,我所在部队上了老山前线,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一名“战地记者”。我不辱使命,冒着枪林弹雨采访,在猫耳洞秉烛写作,把战友一个个可歌可泣的事迹报道出去,把后方拥军支前工作报道出去,把老山前线军爱民民拥军感人故事通过报刊电台宣传出去,鼓舞士气,教育民众。
解放军总政治部,破例给前线新闻报道员几个提干指标。我又从志愿兵提拔为干部,堂堂正正的成了一名新闻干事。
故土难离。我还是怀念生我养我的故乡,牵挂着父亲和年幼的弟妹。
1989年冬,探家,大雪封路,我被堵在归队途中,住在庆阳地区,现在的庆阳市军分区招待所,结识了付司令员,他的老家恰巧是我所在部队驻地永登县,得知我想调回的想法,让我把剪报本寄给政委。
很快庆阳军分区给部队发来了商调函。一边要,一边不放,着实费了力气。当部队首长得知我的家庭具体困难,终于开了“绿灯”。
调到庆阳军分区,我一样写作,军分区是军地的纽带,面更宽了,素材更多了,经常随领导下乡调研,我白天跑,晚上写,消息、通讯、论文、调查报告、经验总结等都涉及,报纸电台终于有了军分区的声音,《发挥民兵作用,搞好双拥工作》、《政工干部应具备的素质》等经验、论文被甘肃省军区、兰州军区政工简报转发,给军分区长了脸面,改变了被动局面。
流年容易把人抛,绿了芭蕉,红了樱桃,我是芭蕉没绿樱桃没红。后来走上了领导岗位,再也无暇顾及写作了,写作的笔一搁就是多年。
现在,我退休赋闲。然而,写作那点儿爱好,总是在心间盘绕。重拾旧笔,重温旧梦,写点东西。哪料想,《窑洞盛满了我童年的梦》《窗外雪花》被陇东报刊用了。
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我一路走来,不忘初心,紧握手中笔,为这个时代鼓与呼!
写作,你让我改变了人生,我要说一声:谢谢你!
(不知为何,这样一篇小作,却被简书关进了“笼子”,无奈之下“修改”重新发出,但愿一路顺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