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起始
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我是一个杀手,不是那种很酷的杀手,而是一出场就被追得到处逃窜的怂货。
我没有完成上面派下来的任务。
也因此,这个世界的植物将要遭受前所未有的灾难。
说说整个梦的背景吧。
这是个到处弥漫着沙土的世界。目光所及,足能所至,无不荒芜。
也因此,植物是如此重要。但是一直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杀死了很多的植物。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统治整个世界。
我只觉得可笑。蛮荒之地有何处值得留恋,又何苦争夺不休?
植物与非植物的战争一触即发。
而两大杀手集团也受命暗地里开始无止尽的争斗。
我原本是想退隐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甩掉最后的数十位高手,从非植物的最高统治集团的会议现场逃回到一扇破破烂烂的木头门前。
只是……有点不敢敲门。
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是出手快准狠一击必中的绝招?是目标不死就一直杀直到杀死的令人胆寒的执着?
亦或是被发现被制住就立时自绝的勇气呢?
这些东西固然重要。
传说中的杀手是只要你给得起价,就没有杀不死的人,那样神一般的存在。
可在我看来,所谓杀手,也不过是生活在暗处为讨一口饭吃就将生死出卖给魔鬼的可怜虫。
所以我觉得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品质,是自保的能力,是逃跑的速度。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门自动从里面打开,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感觉到你在门外的,还真是!”
丫头扑过来紧紧搂住我的腰,她嗔怪,“人家都要饿死了,你怎么才回来。”
我把一声闷哼咽了下去。
她推开我,伸手摸我的下巴,叹道:“可怜了这么张好脸,进来吧,我帮你包扎一下。”
我把手上抽空买到的饭食放在了桌上。
整个房里也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
她小心翼翼把一个丑得可以的创可贴抚平在我下巴的伤痕上,末了心满意足地说:“这还差不多。”
我这才面无表情地说了今天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说:“对不起,我们又要搬家了。”
如果这么个只够藏身的地方也算得上家的话。
丫头脸上的笑黯了下去,良久,横我一眼,情绪有些激动道:“你说过要退隐的,你骗我!要我藏在这黑漆漆的房子里出不去还不算,还要我跟着你东躲西藏,你害苦了我,你知不知道?”
“你可以走。”我平静地回答。
但是如果她走了的话,会给我添很多麻烦。
如果头头儿发现她跑了,定会认为是我要叛逃了,届时,001杀手集团、002杀手集团、植物集团和非植物集团都不会放过我。
更不会放过她。
002丫头
丫头是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没能下手杀掉的人。
那个雇主很不高兴,扬言要杀手集团身败名裂,头头儿不愿意把我交出去,直接把雇主给处理掉了。
从此丫头就跟着我了,她没有亲人,没有名字,她只是我的女孩儿。
哦,对了,那个雇主就是非植物集团的前统治者。
可以说,头头儿是为了我才跟植物集团站队的。他原本不想参与到上面的斗争中去。
丫头盯我一会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在我身上胡乱地捶打:“你到底——你到底还有没有心啊!”
我伸手轻易地制住她,冷冷道:“你这是说笑了,杀手怎么可能有心。”
她自知敌我不过,索性哽咽着放弃了抵抗。
我亦松了力道,淡淡道:“吃饱了再走吧。”
她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我有点怔忡。
她再次扑上来狠狠地咬我脖子一口,这才示威似的咧了咧嘴,然后转过头去吃饭。
就好像刚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的心放下了,看来她暂时是不会走的。只是我依旧难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记得最开始她不肯亲近我,看我都是用瞪的,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别墅里,不管她理不理,我都把她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是在我受伤回家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时候。
那时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摇醒的我笑得狡黠,她问:“你会不会死啊?”
我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直接道:“我死了你就无家可归了。”
她有些蔫了,却依旧恨恨道:“你要是死了,我就带着你所有值钱的东西远走高飞。”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肚子很响亮地叫了一声。
我别墅里值钱的东西是不少,但是她一个小姑娘,带着那些有什么用。
我笑了笑,努力从沙发上坐起来,嘶哑着声音说:“你不会快活的。”
当时我看着她的眼睛,答得斩钉截铁。
其实我心中并没有把握。
说起来之所以冒大不韪把她留下,还是为着我的一点私心。
她跟我的妹妹有点像。
哦,对了,我的妹妹是在我正式成为杀手的那一年,被我亲手杀死的。
因为头头儿说,一个合格的杀手,心中不能有所牵挂。
可能年纪大了心也就软了,虽然我留下她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一岁。
那年她六岁。
她亲眼看见我把全家都给杀了,那时候她一个人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大声尖叫。
但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我把她抱回去的时候,她不停地在发抖。
到如今,我们相依为命已有十年。
003大叔
我仰面躺在床上正酣睡,忽听得耳边有人在问:“你会不会死?”
与梦中奶声奶气的一句问无缝隙重合。我突然忍不住在想,那时候女孩问出的那句话里,到底有没有担忧在呢?
我猛地睁开眼睛,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懒声道:“你骑在我身上做什么,还不下去?”
“想看你什么时候失血过多而死啊。”
还是被她发现了。我心中暗叹一声。
“别这幅表情,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死呢。”
她伸手掀开我的衣服,用水果刀把伤口划开,然后直接用两根手指把子弹挖了出来。
我疼得直冒冷汗,咬牙道:“消毒了吗你?”
她面不改色地把伤口给我缝上,没有理我的质疑。
事毕,她细细摸着我的脸,忽然俯身吻我,我下意识地朝后躲开,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我惊得质问她,对上她的眸子却只见里面的平静。
“哥哥,不如今夜你要了我。”
我一怔,而后厉声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我,我们两个,从来都是以“你”互称的。
“大叔。”丫头执拗地看着我,我心头一紧。
她眼中倏地涌出泪来,就这么无声地哭了一会儿,自己从我身上下来了,小脑袋轻轻地枕着我的胸膛。
“睡吧。”我摸摸她的脑袋。
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我心中隐隐觉得,她那声“大叔”应该是真心的。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杀手基地。
“头儿,我没能杀掉他们的首领。”
“你的任务从未失败过。”头儿用他鹰一样的眼睛注视着我,“原因。”
“001杀手集团几乎倾巢而动,我——”
“这是暗杀不是打仗,跟人数没有关系,别拿这种理由糊弄我。”
我陷入了沉思。其实不是没有注意到整件事情的诡异,我从未失手,而这次……他们的反应太奇怪了,几乎就像是知道我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对什么目标动手一样,并且早就做好了准备。
“头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失手了。”我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
“战争已经爆发,我们必须胜利,你尽快吧。”头儿对我挥了挥手。
这次的任务极其凶险,也是头一次,我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丫头,这个盒子里有钻石存折和现金零钱,够你接下来的生活了。”我认真地交代着。
她把盒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细碎的钻石洒出一片,不甘地陷在灰尘里,她望向我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不顾形象地尖声道:“为什么?”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我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并且在她要扑过来的时候迅速地闪开。
她的脚上有一条锁链,长长地延伸到床脚处。
“床上的食物够你吃三天,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没有回来,就会有别人来放你走。”
我交代好一切就准备出门。
“大叔!”
那喊声中的惨痛让我顿住了脚步,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她不知早已在心里压了多久的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你妹妹的替身不是吗,你杀了我全家人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我不该恨你吗?!你说话呀,你为什么到死都不肯放过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几句话就哭得几乎上不来气儿:“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啊?”
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她的哭诉,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还不忘回过头来跟她开了个玩笑:“凭我长了一张好脸。”
004妹妹
这次我选了一个非常空旷的地方动手。
空旷的地方原本是不适合动手的,因为很容易被发现并且让目标提前反应过来。
但是这个空旷的地方比较特殊,是沙漠中的湖泊。
非植物集团的首领正在里边舒舒服服地泡着,身上一丝不挂,周围也没有什么人。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平时总是守在暗处的杀手们,才会因为避嫌不敢看这边,并且也无处可藏吧。
首领是个的背很美,光洁柔韧,我无意轻薄,可还是在一步步的靠近中,注意到了这一点。
匕首顶住她后心的时候,她轻声问我:“为什么不直接捅进去?”
我直接捅进去了一寸,而后停手,看着她疼出冷汗的额头,顺嘴回了一句:“那你呢,怎么不喊人?”
她居然笑着回过头来,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尽管跟记忆里的人差了很远,但眉目依稀相似,我几乎以为自己见了鬼了,惊出一头冷汗。
她长得跟我太像了,像到我不得不相信,她也许就是当年我亲手杀死的妹妹。
“是不是很有趣?”她倒是兴味盎然的样子。
我脑子“嗡”地一下,最后只结结巴巴道:“你,你没死?”
她拿起面前的红酒慢慢地品着:“当年你手一抖捅偏了几寸,又被那场面刺激到,也没有详细检查我是不是死透了,所以我就活下来了。”
“头儿他也没有检查?”我有点懵,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一直以为妹妹的尸体是他处理的。
她轻声笑了:“重要的是你不能有牵挂,而不是我到底死没死。”
“……#@#@%/#@%”
我短暂地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你不用内疚,当时如果更厉害的是我,我也会杀掉你的,”她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连手都不会抖。”
我只有苦笑,谁知道再见会是这种光景。
两天之后我拖着重伤的身体回了总部。
这次的任务完成得还算顺利,我从非植物集团首领的嘴里挖出了有用的信息,又顺利地潜到高层会议上,把那些老不死的一次杀了个干净。
“头儿,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要带着丫头走了,你……多保重。”
我交代完了自己的事情,把一直戴在身上的号码牌还给了头儿,并说出了上面一番话。
“啧~”头儿不耐烦地接过了我的号码牌,上面写着001,他只斜斜看了一眼把它捏碎在了手里。
“谢谢。”那个举动意味着他会抹去我作为杀手的所有痕迹。
“你自由了。”头儿说。
我笑了笑,转身欲走,头儿却又开口:“你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有战争了?“
“对,”我回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为我跟他们结仇,现在不必了。非植物集团不复存在,001杀手集团名存实亡,你已经没有对手了。”
“你真狡猾。”头儿说,“植物集团既然得到了统治权,001杀手集团也分崩离析,那接下来植物集团就该对我们下手了,你倒是跑得快。”
我朝他摆摆手:“余下的事儿你自己发愁吧。”
005死亡
走回丫头那儿的时候我脑中恍恍惚惚,总想起妹妹絮絮叨叨说的那许多话。
“对不起?我说哥哥你哪儿来的脸道歉?诚意在哪儿?不如你也让我捅你两刀?没,开玩笑的。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跟你的小丫头过去,虽然她想弄死你,但是谁让你活该。
“没错上次就是她跟我通风报信的,你上次逃得好狼狈哈哈哈哈哈哈哈吼吼哈哈吼真是笑死我了。
“嗝,不笑了,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释怀,还为了一个小姑娘得罪了我们集团的老大,不过那对当时的我来说刚好是一个机会吧。
“我不想打仗,可那些高层野心勃勃,这个刺杀我的机会你等了好久吧?其实这是我专门为你布置的。
“不用拿匕首戳我了,我把下次会议的时间告诉你,你尽管去杀了他们吧。至于我,如果我保证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想你应该不介意留我一命。
“我不恨你,为什么要恨?要不是因为你们头儿那么器重你,我也不会有机会以那种方式逃离杀手训练营的生活……说来也怪,自从当年被你一刀捅个对穿又起死回生之后,我就总觉得这世上还有很多精彩的事儿等着我去做。”
彼时她的眼睛很亮,就好像世间一切皆在其中,并不为任何东西所缚。
跟妹妹的见面和她的反应都出乎我的意料,我该为她高兴却只觉得心情沉重。不知道为什么,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些怜悯,我甚至怀疑她是因为那份怜悯才不与我计较的。
但是她到底可怜我什么呢?站在丫头门口的时候,我也还没有想通。
满怀心事地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了破烂的门。
丫头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我放轻了步子,慢慢地走到她身边,嘴角不由带出了淡淡的笑意。
“丫头,这回我真的退隐了。”
然而下一刻我脸上的表情就凝住了。
我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过了,血腥味儿也早该散了,那这屋子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哪儿来的?
“丫头。”
她脚上的锁链儿还在,床上的食物吃了有两天的量,闭着眼的模样也还算安逸,现在的太阳刚刚升起来,正是该起床的时候。
在这静好的时光里,我第一次放任自己放声大哭,就好像足足等了一世,才找到了这么一次哭泣的机会。
006终章
我想过我有可能一去不回,那些钱也够她过得很好;也想过万一回来了,我一定要告诉她不要耽于仇恨,如果她想杀了我随她意,但是不要忘记继续好好生活。
不敢想的是。如果我平安回来,她说不恨我了,那我就带着她一起过一辈子,可能我会死在她前面,但在我死之前,都会一直陪着她。
虽然不敢想,但我心中有这样的期待。
这么多年看起来是我在照顾着她,她离了我就活不下去,但其实是她的存在本身,支撑我走过无数黑暗。
这么说也许很矫情,但她是我的救赎,换句话说,我从她那儿得到活下去的意义。
但我没料到她会选择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易拉罐上那个不起眼的小铁片就是她用来杀死自己的东西,她用的方法是割腕儿,这种死法又疼又漫长,还要在伤口停止流血的时候再补上一刀,直到身体里的生机随着血液一起流失殆尽。
她喊我大叔是真心的,现在想想,想要我退隐跟我好好生活也是真的。只是仇恨太多,那是我们之间永远也无法跨越的东西。
丫头还是那么聪明,她以为我回不来,便自己去死了。这样她家人的仇算报了,也全了她对我的……感情。
我不知道妹妹在这整个过程里起了多大的作用,但这都是我的报应吧,是我的,那我就受着。
“我说过你自由了,怎么又回来了?”
头儿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但我找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出来见我了。
“你也说过一个合格的杀手不能有牵挂——”
我语气生硬地说了这一句之后,就再也接不下去。
“得了吧,你红眼眶给谁看呢?”头儿嘴角勉强挂起了讥讽的笑,“人都死了你给我整这一出,恶不恶心?”
“……”怎么觉得这老东西比我还悲伤,有点物伤其类的意思。
“行了,快去收拾收拾吧,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头儿叼了一根烟,拍拍我的肩膀就去忙自己的去了。
我又被人领着回到了曾经住过的那栋别墅,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里面的摆设什么都跟从前一样。
当年头儿为了我悍然出击,但盯着丫头的人太多,后面头儿实在顶不住压力,我这才带着她躲藏在外,明面上也跟002杀手集团脱离了关系。
兜兜转转一圈,好像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去处,就连丫头也是怀着释然去了另一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还停在原处,走不开,挪不动,只能随着周身腐败的气息逐渐腐坏掉。
我现在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了吗?
也许是吧,我现在没了牵挂,也没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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