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高中的朋友大美，是个疯子。
在旁人看来，她是混混，小流氓。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会和那种人打交道。她领头走在路上，背后跟着四五个不会好好走路的黄毛。也不限于黄毛，还有红毛，蓝毛，那时候流行挑染。
而我自认前途不可限量，只要我努力，左踩水木清华，右踏北大红楼。
我们连梦想都不在一个调，我梦想嫁吴亦凡，大美想嫁山西煤老板。
现在想来我和她唯一相似的点，热衷与人撕逼。
02
和我成为朋友的前一天晚上，大美和舍友隔床对骂半小时，手机的闪光灯互打在对方脸上，宿舍里没一个人劝架。
第二天早上，她顶两黑眼圈，和后桌的我挽着手去吃米粉，边走边跟我形容她那舍友有多泼皮。
我跟前任朋友闹翻没两天，为什么吵架我忘了，也忘记是和谁在吵。
两个没朋友的女的组成落单联盟。几个月后，我拉着她立誓考清华，搬出去在外面租房子住。
也有可能因为我们在宿舍待不下去。
03
合租的还有两个复读的女生。
我们四个租在教职员工房，和老师的父母住一起。我每月需要支付大几百房费，为此我穷得不行，中午舔着脸跟在大美身后，去她外婆家蹭饭。
一开始相处还挺好，我们俩什么话都说，她的五六位前男友，我数不清的傻逼事，她衣服比我小两码，我愣是缩骨往里套，患难姐妹一词为我俩量身打造，但很快我们暴露撕逼怪本性。
她是个疯子，无理取闹。
我们高中念的艺术学校，我素描比她好，她要我教她画画。每回教完之后，我问她，我说明白了吗？你听懂了没？这里这里，你应该那样运笔。
经过三到四次的家教课，终于，我们撕逼了。
她说我把她当小学生。这句话还是我从第三人嘴里听到的。
我可太生气了。
我们对彼此小气得不行，但从不吝啬人身攻击。冷热暴力交替，整个高三我膨胀了二十斤，她也是，本就皮肤黑，脸越来越黑。
两人走在路上迎面遇上，一秒变专业模特，把马路当T台，驼了十年的背挺得老直，眼神放空表达轻蔑。
04
号称小高考的省美术联考马上要来。
全县最差的学校里最差的班是我们班，一位又一位学姐用亲身经历告诉我们，呆在学校不想办法不做行动，就是等死。
我和大美两人握手言合，扬言去市中心找个好培训班。
还有个很鸡掰的原因，我们和其他女生闹掰，她们在校外找到画室没告诉我俩。
我们两个人买火车票，坐了三小时车去长沙市中心。第一天晚上，我们借住在其他班朋友的画室里。画室老师一直挽留我俩，但这家长沙的画室和我们自己学校签过合约，我们觉得不靠谱。
第二天起了大早，去另一家本市出名的画室，倒是挺专业的，想着多看几家好比较，就没把它放进最终名单。
回去的路上，我们坐反公交车，车一路开到荒郊野外。大美掏出手机骂百度地图五分钟不解气，打车钱不够预算。我们背着重书包沿路走了几公里，走到返回市里的公交站，天快黑了。
第二天，我们去拜会一位老师，他号称联考必过。老师有一间单独画室，一楼画素描水粉，二楼放他自己的油画作品。
大美负责跟他聊天了解情况，我负责坐那喝茶。
我想说我喝完这杯足够了，老师您不用给我倒了。但是吧，眼瞅着盛情难却，我又不擅长拒绝别人，他一看我杯见底就提起茶壶。虽说茶不解渴，我那天下午起码喝了七八盏。
以至于后来，我翻到《红楼梦》里一句话，上面说“喝茶，一杯为品，二杯解渴，三杯是牛饮 ”，悔不当初。
最后一天晚上，我们穷到住不起七天酒店。只好在长沙五一广场附近，随便拿手机搜了一家便宜旅馆，走廊灯泡都没几个好的。
睡觉之前，大美把桌子柜子全推过去堵门。半夜十二点，隐约听到门那边传出动静，我们累得不行，以为是做梦。
这一觉睡得极不舒服，醒来把桌柜复原，门口处多了一张小卡片。
上面写了一串电话，以及几个大字 “ 玫瑰之约，上门服务 ”。
吓得我们拎起包麻溜滚蛋。
05
对于艺术生来说，文化课比美术专业课痛苦十倍。
数学老师是个奇葩，他来班里上课，上半身穿着大红色8号球衣，下半身穿蓝色西装裤，我看他是把课堂当Cosplay。坐在前排的同学看疯了，我眼珠子径直掉下来。
在全县最差的学校已经够惨了，还在最差的班，能给条活路吗？
大美野路子多，我们教室在二楼，复读班在三楼。我们当天下午乘人不备，把课桌椅抬上三楼，喊合租的复读班女生和我们里应外合。
在复读班上晚自习，复读班班主任一进教室，看到后排多了两人，脸色微变。好歹也算历过江湖的人，他在台上不动声色发完言，默不作声走到我俩身边，拍拍我俩课桌。
我们在走廊跟他说尽好话，他也不正面拒绝，看着我俩皮笑脸不笑，跟座弥勒佛一样。
复读班班主任说：我倒是同意，你们班主任不会同意啊。
隔天，大美和我在附近卖烟酒的店，买了几瓶酒，提到班主任家里。
我们班班主任说：我同意，复读班班主任不同意啊，校规不同意啊。
我们垂着头，拖拉脚步，走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面不改色说：我都可以，你们能协调好两边班主任就行。
两边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每个人都装自己特大度。两家班主任接了我们俩三四瓶酒，两三盒烟，一两袋水果，半点不心虚。
这年头，人都成精了。
06
2015年，我考上，大美落榜。复读班班主任到底没逃过她。
我考去山东，她后来考到广西。我们俩过年回湖南也难见到一面。
大美在大学，领头走在路上，背后跟着几个学会好好走路的男同学。
她有种奇特的魅力，交际花，自来熟，女流氓。她要是真喜欢谁，那个人最后一定会是她朋友。
去年夏天，我心情不好想去北京遛弯，没人陪我去。我跟大美联系，她只回了我四个字，想去就去。
她是个疯子，从来没有劝我说多想想，再想想。
她说，很想做就去做。就算我胡说八道，她也在旁边先听我说完，再支持我。
做人本来就不求什么，只求快乐。来人世间走一趟，别憋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疯子朋友送我的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