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文/见闻不是百晓生
1.前尘若梦
我叫朔夜，世人眼中的心魔。
我来到接龙客栈半个月了，却从未迈出客房一步。倒是那个叫做蔷薇的女子，总是不厌其烦地跑过来敲我的门，不是送新出的糕点，就是送刚沏的热茶。有一天她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东坡肉，我尝了一口，便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说，这是老猫特意做给你吃的，是你前世的最爱。
我默然不语，前世的事，谁还记得清楚？
老猫是这家店的主厨兼大当家，刚进客栈那会见过一面，是一只修行了千万年的折耳猫。
初见时，她化作猫身，慵懒地躺在客栈的台阶上晒太阳，我见其生的可爱，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不曾想就这一下，她足足在我门前守了三天，扬言不剁掉我的手掌，誓不罢休。
如此剽悍的女子，我自认是从未见过的。可是为什么吃到嘴里的东坡肉，竟会让我熟悉地忍不住眼泪？
——真的有前世吗？
我抬眼看了看坐在身前的蔷薇，努力地想从她的眼睛里读出点什么，结果却和之前一样，什么也读不出来。
蔷薇灿然一笑：“老四，别费劲了，三姐是蔷薇花妖，没有心的。”
不知为何，蔷薇说的轻松无比，我却听的黯然神伤。
——花妖无心，为什么我还是从你的眼里看到了情伤？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推开东边的那扇窗户，倚靠在窗台上晒月光。这个时候，如果蔷薇在的话，她就会默默地坐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怂恿我叫她三姐。
自然，我是不会同意的。我本孑然一身，何来兄弟姐妹？只是每一次我默然无语的时候，我都能从她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失落，那黯然的神情看着很是让人心疼。
于是上一次，当她再次怂恿我叫她三姐的时候，我便尝试着叫了一声，不曾想，她却低下头去，满脸泪花。
她说，“知道吗,老四？三姐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百年了。”
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女子，我忽而对前世的自己有了浓厚的兴趣，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男子，竟然让无心的花妖如此上心。
“三姐，有办法恢复我前世的记忆吗？”
蔷薇莞尔一笑，“昆仑山下，三生池水，一杯便可知前世今生。”
没多想，我便去了。
2.梦断三生
三生池位于昆仑山脚下的忘忧谷中，谷主是仙界主管花草的百花仙子，名叫流光。
我入谷的时候，流光正在花丛中抚琴，那婉转的乐曲，着实令人沉醉。听了片刻，我便在流光身前坐了下来，取出陪伴我多年的古琴凤尾，和着流光的曲调弹了起来。
这一弹便是三天两夜。
待得第三日的黄昏，流光终于停下了抚琴的双手，抬眼看了看我，神情淡然。
“魔头，不管你为何而来，寻原路回去罢。”
我笑了笑，昆仑山本是仙家重地，我满身魔气，自然不受待见。只是让我回去，却是不能。
“接龙客栈四当家百晓生，来求三生池水。”
听到“接龙客栈”四个字，流光脸上原本淡然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我看不出喜怒，却也不敢冒然读心，只好静默在一旁，等待她的回应。
良久，她终于抬起头来，冲我嫣然一笑。
“一鸣他……他还好吗？”
我没料到她会问我这个，一时反应不及，愣在了那里。她见我许久没有回应，轻叹了口气。
“罢了，三生池在花圃深处，你取了池水，便离去吧。”
望着她远去时落寞的背影，我忽然有些心疼，流光和一鸣该是有段故事的吧？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寻着三生池水而去。
在来之前，我曾幻想过无数种三生池的模样，却没有想到它会是如此普通的样子——没有绚烂夺目的神光，没有五光十色的色彩，只是一池清水，静静地躺在百花丛中。不娇柔，不做作，仿佛已经脱离红尘，却又身处红尘之中。
——原来世人眼中割舍不掉的三生三世，也不过清水一杯。
我灿然一笑，却不知笑之为何。
不再多想，掬一捧池水，一饮而尽。
从来没有想过，这三生池水是如此苦涩。只一口，便呛得我泪流满面。
过往的记忆如同一弯清泉从心头升起，直冲脑海，我只觉一阵头昏目眩，便昏了过去。
然后便是无休止的梦。
梦里的我，是佛祖如来下凡历劫时肉身所化的一颗舍利子。如来涅槃后，我便留在了长安城大相国寺的大雄宝殿内，受万家香火供奉，一晃千年，终于修得佛身。
三藏西行时，太宗将我从大相国寺里请出，赐予三藏，我便化作一串念珠缠在他的手腕上。
从那天开始，我便跟着他一路西行，听他诵经礼佛，听他讲道谈法。我就这样跟着他修行，法力大增，道法也越来越深。我以为他必将不凡，在他不凡之前我便一直跟着他。
某一天，当我们路过一片沙漠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串菩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他说：“带我走吧，让我跟着你修行。”
我想反对，无奈三藏却点了头，那菩提子便也和我一样缠在了三藏的手腕上，和我死死纠缠在一起。
菩提子的道行比我高，已能幻化人形。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化成小和尚的模样，默默地跟在三藏身后。
某一天她心血来潮，幻化成一个女人的模样，姿态妩媚，尽显妖娆。只一眼，我便看的痴了。我知道三藏也看痴了，可是他却强装镇静，敲了敲菩提的脑袋，淡然一笑。
“还是和尚的模样好看些。”
那一年，三藏得道成佛，我便跟着他一起，居住在极乐世界的雪山之巅。
三年后，我道法大增，终于能够幻化人形。我便化作一个小男孩的模样，跟在菩提子身后，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三藏礼佛的时候，菩提就把我抱在怀里，坐在佛堂前的台阶上 ，看殿外的雪鸟追逐落日，赏堂前的雪梅傲立群芳。
在雪山的三千年，是我最快活的日子。每一天都能看到菩提，和她一起赏梅，看雪，修行，偶尔到人间游历，看尽天下美景。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动了凡心。可惜的是，菩提并不知情，她的眼里只有三藏。每一次相处的时候，她总会跟我说起三藏。说他在佛前辩论的英姿，说他普度众生的大愿，说他还是金蝉子时的威风。
我总是静静地听着，然后拼命地藏起自己的情绪，默默地挤出一丝笑容，算是给她的回应。我知道她心里没有我，便总是以孩子的身份出现，这样至少能在她难受的时候，偷偷给她一个拥抱。
那天我从人间归来，却发现不见了菩提的踪影。我跑去问三藏，三藏却如同死人一样，呆坐在菩提房中，怎么叫都没有回应。我跑去问观音，观音却像疯了一样，抱着我大哭大笑，口中还念念有词。
她说，“那个贱人终于被赶下凡去了！三藏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打了她一记耳光，便急匆匆地奔下凡去。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她在哪里我都要找到她。
我化作一算命先生，自称江湖百晓生，一面四处游历，一面寻找菩提的下落。只是，凡间实在太大了，我游历了百年，走过了无数的山川河流，却没有发现她丝毫踪影。
就在我将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瘦弱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说他叫一鸣，他知道菩提在哪里，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点了点头，跟着他来到一个叫做接龙客栈的地方，在那里我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菩提。多年不见，她依旧和当初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一鸣告诉我说，她现在叫无戒，是客栈的二当家。我抓住一鸣的手，问他客栈还差不差人手。他诡异地笑了笑，“就等你这句话呢！”
于是我便在客栈住了下来，成了客栈的四当家。
3.梦醒时分
美梦做到这里，我便明了，这并不是梦，而是喝完三生池水后，涌现出来的我前世的记忆。
后来的事情，蔷薇都告诉我了。我在客栈住了五百年，并于百余年前渡劫失败，差点魂飞魄散。是无戒耗费千年道行重聚我的三魂七魄，送我入人间修行渡劫。只是没想到的是，本是佛身的我却修成了魔。
我讪然一笑，“佛道无情，不修也罢。”
再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
接龙客栈门前，蔷薇翘首而立，远远地就迎了上来。
“老四，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目光却穿过蔷薇，看到了不远处倚靠在红枫树下的无戒，那妖娆的风姿和梦中一般无二。只是，她已不是当年的菩提，而我也不再是百晓生。
梦醒时分，一切虚妄皆成过往。我冲她笑了笑，叫了声二姐，便朝客栈走去。
身后，雷声大作，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网友评论
原来你暗恋无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