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新传

作者: 一两清风耍酷的地方 | 来源:发表于2019-08-07 14:16 被阅读27次

    天道流转,十二年一个轮回。

    那一日,我是位列仙班的天行者,你是尘缘河畔的采茶女。

    人间于我,是一个多么神秘的地方,如同世人对于天界的想象。我是一个得道的天行者,为维护世间的正道而奔忙。

    天行者是仙界指派的惩罚酷吏,每隔一个轮回,司土的地官都会上报人间戾气集结的地方,天行者就会被派往这些地方制造灾难。

    地震、洪水、干旱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为了让人心重归平稳无争,世间再次太平无事。

    那一次,我被派往尘缘大地,那里情感匮乏,官商为祸,民怨四起,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我要在那里让尘缘渡河一夜之间河水暴涨,泛滥成灾,半数人会葬身水患。

    我飘落在一片平坦的山谷里,转身施法之际,只是一瞬,在一片葱翠的茶地里,望见一位一身素衣的采茶女,初晨的阳光闪耀在她身旁,那一刹恍如梦境,震烁而静谧。看她穿梭于茶树间,灵动的玉指轻巧的摘取着枝头上晨露凝重的两片嫩芽,曾见过无数仙子采集蜜饯的我,也对这一幕深深的痴迷,游走于天上和人间,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过心动的感觉了,此时,仿佛盘古上仙的开天斧劈在了我的脑海里,万物俱散,唯留一片空白。

    倾慕良久,我幻化成一位放牛郎,稳做在一只老牛黄身上,吹着悠扬的短笛,赶着黄牛向那片茶田缓缓走去。她停下忙碌的身影,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想是因为我吹奏的笛声源自天籁,世间难得听闻,在擦身而过的一刻,她挡在前头,轻问一声:牛郎阿哥,能告诉我你吹奏的是什么曲子吗?真好听!

    我跳下牛背,径直的走到她面前,直白而认真地问她:“如果你愿意嫁我为妻,我就告诉你这天籁之音的奥秘。”

    女孩一下羞红了面容,像葱白里泛起的桃晕。她细细地思量着,然后想了想说:“我若是同意嫁你为妻,你会拿什么来娶我呢?”

    我让她闭上眼睛,在她的耳边说着:“世界上最珍贵的,莫过于一颗真心。”

     而后就在她饱满的额头上浅画了一颗心。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隐去了身形,飞向了天际。

    即使明知违反天命,我也不忍心降祸于此地,不想毁了那片茶林,更不想伤了她。身后只留下了那根短笛,还有一片同时开满两片心形嫩芽的茶叶地。

    那一年,她十二岁,纯如甘泉。

    岁月如水般流逝,六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又是那片尘缘大地,戾气更胜以往。前一次的不忍,已经让我承受了六年的鞭挞之苦,此次前来,正是将功补过,自我求赎的良机。那片茶林依旧葱翠迷人,只是她,已散落在了人海。

    我苦苦的查找追寻,终于在一片繁华烟巷,一厢风月之所找到了她,她却已经沦落成一名歌舞妓,天资国色般闪耀在温柔乡里。

    我遍查了因果录,才明白六年前本该山洪泛滥,逼迫她入京城安家,后一个轮回她就出落的风姿卓越,最后成了一位倾世皇妃。无奈全因我一已之私,使得拥有绝世容颜的她双亲被害,身陷风尘。而祸乱其家的盗贼,就应丧命在那一场本该泛滥的山洪里。我仰天长叹,凡心悸动,眼角滑落一滴热泪,最终我还是毁了她。

    那一夜,地动山摇,暴雨倾盆,我愤怒的施于了这块尘缘大地几倍的惩罚,在地震与洪水里,我救起了惊慌失措的她,她一直都挣扎推搡,冷冷地看着我,惊恐的问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难道也想把我贱卖了不成!”

    她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猫,瑟瑟发抖,还要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我没有回答,只是强势的用手指在她的额头描绘着一颗心,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渐渐放弃了挣扎,眼泪一股股的从隐忍的眼眶里溢了出来,然后才紧紧的抓住我的衣襟,哽咽而又幽怨的躲进我的怀里。

    她自说自话的哭诉着:你说过要娶我为妻的,我一直在茶田里等你,即使知道山林里有强盗出没,也一直等在那个地方,我等你等的家破人亡,六年来你人去了哪里,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过度的情绪波动使虚弱的她晕了过去。这几年来,她在人们面前仅是一个美艳动人的哑女,我明白她唯一有能力为我保留的,只是自己纯净而清脆的声音。

    还是那片山谷,我将她托付给了一对静心修仙的老夫妻,希望他们有方法让她回到最初的心性,尽量忘记这段不堪的过往。

    因为我清楚,这次超出使命的天降之灾,我又触犯了天规,是要被下放到地狱里磨练的,待到那些因我而枉死的灵魂全部超渡,方能重回自由身。直到下一个轮回,才能重回尘缘大地。我静静离去,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

    那一年,她十八岁,零落成泥。

    当她第二天醒来,便悉心四下问寻,整个山谷里细细寻找,无奈竟还喊不出我的名字,遍寻不遇后,她默认了我又一次无声的离去,追寻的心也渐渐沉默下来。

    又一个六年的时间,在炼狱般的无底内渊,我受尽精神与肉体的惩罚,透过回魂镜,看到了太多的无情无义,太多的恩爱缠绵,太多的生离死别。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天行者,我期待着她能安好无恙,等我回来娶她为妻。

    我再次来到那片山谷,那两位老夫妻还是一往如初的早出晚归,织纺耕种。看到我回来,两人面露难色,一点点的道出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由于自己曾沦落风尘,一直认为是我因为嫌弃她才不辞而别的,在长期的自责与忧虑中,她变的憔悴萎靡,病入膏肓,整日怀抱着一支碧玉短笛,精神早已失常。看到呆滞疯癫的她,我内心悔恨不已,四处问寻了各种名医奇药,都说对此无能为力。

    最后,那对老夫妇告诉我,唯有一种方法可以施救,只是事关生死,不敢轻试。他们说的方法就是置心法,让我生机盎然的心给她以活的气力,她缘死念灭的心放在我健壮的躯体里滋养,才能同时保住两个人的性命。

    十天过后,她睁开了双目,眼神一如我当初看到过的灵光。是我换了心给她,而我却要昏迷整整三年,只为用身体滋养胸腔里的那颗垂死之心。此间她更衣喂食,驱寒保暖,待我情如夫婿。

    经过三年漫长而辛苦的岁月,在我即将醒来的那一天,还未睁开双眼,已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哭泣。我再一次看到她楚楚动人的眼眸,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她依然那么惊艳,美丽不可方物。我抬起还略显沉重的手,在她不知是喜是忧的眉间,用手指温柔的绘着那一颗心,一次又一次的画着,她就笑了。

    我轻声的问着:“好久不见,九年来,应该很痛吧。”

    她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她还是不喜欢说话,但是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就够了。

    醒来后的三天时间里,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她总是喜欢静静的看着我说话,偶尔在漫山遍野的花丛里,低头嗅着一朵小花,仔仔细细的,像一位善良的仙子。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充实与幸福,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决定要上天庭想办法剔去仙骨,在尘缘大地与她一世白头。这天夜里,怕她会不忍我的抉择,我又一次不声不响的离开,因为我知道,我会很快回来。

    那一年,她二十七岁,安静若兰。

    在天行者的功过单上,我已经犯过两次错误,只差一次,就需剔除仙骨,被贬下凡。我很随意的把天上一棵生长了上万年的大树连根拔起,凑成了三次过错,如愿的被打入冰冷的轮回隧道,想要再修道成仙,必需受尽人世间千年的苦楚与折磨才行,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无情且黑暗的隧道入口,我想我是唯一一个笑着跳进去的天行者。

    可惜机缘天定,经过了轮回隧道脱胎换骨的极度折磨,我跌落尘缘大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虚弱无力,无目无心的阴阳人。才明白我的眼睛曾流过凡人的眼泪,心也只是一颗凡心,这些在经过轮回隧道的时候都将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我能侥幸无心而不死,全是因为在昏迷的三年时间里,那对老夫妻让她给我喂食了无数的世间仙草,才得以保证我的肉身不死。本来怀着美好设想的我,开始犹豫了起来。现在的我该怎么见她,即使想见她,我也遇到了她曾遇到的问题,想找一个人,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具体住在什么地方。原来看似很近很近的两个人,其实一直离的很远很远。

    三年过去了,我还在不停的寻找,那一片幽静的山谷,那一对和善的夫妻,那一个沉默痴守的她。

    直到有一天,疲惫不堪的我已经放弃了寻找,为了生存而沿街乞讨的时候,听到了街上突然人潮涌动,锣鼓喧天。说是不知那一家显贵的公子成婚,迎娶新娘的车队要在此经过,只是非常奇怪,刚才还热闹沸腾的大街,一下突然静了下来,静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样。

    我偎过身去,细声的问一个同样沿街乞讨的人,他颤颤巍巍的告诉我,看到一层层开路的官兵,每一队都高举着一张写着安静的牌子,听到有吵闹的,直接就给杀掉了,已经死了几十个了。我心里有些惊恐,只希望这样做不要让这里的戾气太重,不然又要大祸临头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感觉到有碎碎的马车压过路面的声音,而后就听到一串天籁般的笛声窜入耳廓,那旋律如此熟悉,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箭步冲上街道,疯一般的拦在了那辆马车前面。

    瞬间就听到旁边一连串拔刀的声音,就在我即将丧命于乱刀之下的时候,那些官兵才被一个声音喊住,慢慢的退散开来。

    整条街的人都惊的睁大了眼睛,却不敢发出一声叹息。车上下来两个人,听脚步像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走到我跟前,整了整我的衣服,理了理我的头发,对着身旁的那个男子说:“饶他一命吧。”说完转身想离去。

    我低沉的追问着:“难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感觉到那女子再次转过身来,正仔细的看着我。我抬起脏兮兮的手,扬在空中摸摸索索的,可能整个世界都没人能懂,只有她把高贵的头低了下来,让我扬起的手能触到,然后在她充满疑惑的眉头间,绘了一颗画心。

    只是一下,手还没来及收回来,就感觉有一串热泪滴在了我的手臂上,滚烫又清凉。她突然失声的冲我喊着:“你究竟是谁,为何总是这样,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怎么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面孔,你让我如何去找你,你知道找一个人有多难吗,你知道等一个人要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呀!”

    她不顾一切的抱着我,坚固的像是一把温柔的大锁,锁住所有不想失去的,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感觉那时间过了好久好久,好慢好慢。

    旁边那男子对着属下的官兵说:“先把王妃搀起来,其它的等婚礼过了再说吧。”

    就这样我被请进了王府,准备着喝他们的喜酒。那对老夫妻也被当做她的父母给请了过来,他们给我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她在山谷里又等了你三年,她固执的认为,你定是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也不会躲着不来相见。此生为了能再见你一面,了却这份痛苦的情丝,她才决定嫁给缠了她好久的尘缘王子,只是她有一个条件,就是在结婚那天,要迎亲的马车走过尘缘大地的每一条街道,路过时需要所有人保持安静,只是为了自己的笛声能让你听到,无论你来或不来,都当作是与你的生死诀别了。

    我听到这儿黯然落泪,知道是我负了她。如今她能嫁入皇室,也算是一种好的归宿了。当晚我喝着醇香的美酒,感觉像是一种最痛彻心扉的毒,那毒深骨入髓,每一滴都割划着心灵。

    那一年,她三十岁,冷似寒冰。

    第二天我与那对老夫妻回到了以前的山谷,听他们说谷里的每一片花瓣和树叶上,都用血红的丝线绣着一颗心,在每天的早晨和傍晚,太阳洒在上面都能映出美丽的心形光芒,一片一片的,美如神迹。

    我轻叹了一声,又能如何呢,看不到了也就只能随风飘摇吧,终究都会过去的。

    连日来,我夜夜都喝的酩酊大醉,不醒人世,常梦到她衣袂飘飘的站在云端,冲我妩媚的笑,然后一点点远去,想抓都抓不到。

    当那日清晨的太阳晒到了脸上,那刺眼的光芒惊醒了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光亮了,慢慢的睁开眼睛,我竟真的看到了。我看到了窗口外那一片片心形的树叶在阳光下闪耀着血红的光芒,似真似幻,仿佛仙镜。

    欣喜若狂的我冲了出去,在漫山遍野的心海中奔跑,虽然没有了心,但还是知道快乐的,那一世的折磨与痛楚,还要它干什么!!不如就这样也好,老死在这片遇见她的山谷里,只守着最初的美好。

    当痛快的哭过笑过累的平静下来后,才想起询问我是怎么能重见光明的。

    原来,那对老夫妻只告诉了我事情的前半部分,其实他们起初就猜到我是去天庭要求退去仙班了,但肯定不知道经过轮回隧道的人是不能流过眼泪的。我应该是失明了,所以才不愿赶来与她团聚,后来她固执的要用这个极端的方法来找到我,然后计划在出嫁后的第三天,以回家省亲的借口把她的眼睛,给了我。因为知道我不会同意她的想法,所以才故意不让他们跟我说。

    我听后已瘫软在地上,她怎么会那么傻,那样她在皇家又岂能过的幸福。那对夫妻告诉我,她是不会再回到那里的,把眼睛给我以后,为了不牵连到我,她已经选择独自一个人流浪天涯了。

    第二天我便匆匆的收拾好行李,望着早晨初升的太阳,发誓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叫七夕,而她也知道了我的名字叫鹊桥。总有一天,我们会相遇在一起,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那一世,她美若情花,流浪在天涯。

    临走时,那个老夫子告诉我,当初在给我们换心的时候事先已经在两颗心上栓了能通灵的红线,只要耐心的寻找,总是能找到的。虽然我已经没了她的那颗心,但我在她额头画的那颗,我永远记得,她也永远记得。

    后来,我听说那对老夫妻终于得道成仙,因为当初曾帮助犯下天规的我,所以被委派来弥补我所犯的过错。记得当初在天庭时为了剔除仙骨我拔倒了一棵万年古木,它叫作姻缘树,专门结解人间的姻缘因果。只因为我的过失,所以才让尘缘大地的男女相遇的不能相识,相识的不能相恋,相恋的不能相守,弄得姻缘混乱,枉造了许多情鬼痴魂。这种情况也产生了很大的戾气郁结。所以那老夫子就司职尘世的姻缘交织,而那老夫人则负责地狱的怨灵忘情。后世的人称他们一个叫月老,一个叫孟婆。

    后来的后来,尘缘大地逐渐兴旺起来,缠绵悱恻,恩爱欢言。一轮回一轮回的走过,慢慢的生存演化,爱情这个情感早已深埋人心。只是存在一个普遍的现象,男人总是喜欢用眼睛去寻找爱人,很少用心。而女人则偏好用心去寻找爱人,很不相信眼睛。或许,是失去了眼睛的七夕执迷了女人的心灵,而没有了心的鹊桥幻化了男人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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