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时,柏青瑜穿一身玄青常服来到飞鸾殿,身边只带了公公李常德一个人。免去通传,一个人径自走在前面,宫女太监安静地跪了一路。快到正厅时,听到一个女婢委屈地的抱怨:“殿下,这药您好歹再喝一口,陆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得再喝三日才能停,您这才喝了一日……”
“绿萼,你是我的人还是陆大夫的人?听我的,我前日还弯弓射箭呢,这药少喝两日不妨事的。”柏殊予身体一直很好,从小到大每次生病都不用怎么喝药便好了,这小半月陆大哥天天守着她喝药,苦的,泛着腥臭的……她好似把所有难以下咽的药都尝了一遍,近日连吃块点心都泛着药味,什么香味也吃不出来,喝水都是苦的。现下回宫了,她想着多走走练练剑身体也可恢复,药这个东西能不喝就不喝了,只要不告诉二哥,陆大哥绝对不会发现的。
“身子好些就放肆,还弯弓射箭!朕一会把你的弓箭都收喽,看你能不能好好喝药!”
柏殊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见柏青瑜皱着眉头推开门,漆黑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写满了不高兴。柏殊予连忙带着绿萼行礼:
“安阳拜见父皇!”
“奴婢扣见皇上!”
绿萼端着药碗跪在地上,放下也不是端走也不是,一时间慌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柏青瑜瞅了一眼黑漆漆的药,年轻时的记忆慢慢地在脑海中回溯,想起年少时那些青梅竹马的时光,他的脸上迅速浮上一抹笑意直达眼底。他伸手将柏殊予扶起来站好,又走到绿萼面前接过药碗换在左手上稳稳的端着,右手拿着药匙慢慢搅动着里面的浓稠药汁。柏殊予看着他的表情实在奇怪,心里无端的有些慌,连忙道:“父皇,这药不好闻,还是殊儿自己来吧。”
“唉?殊儿不是觉得不好喝吗?一会儿我让张太医给你换个好喝些的方子”柏青瑜盯着药看了一会儿,又把药碗送到眼前低下头闻了闻,评论道“是有些奇怪”。柏殊予趁他不注意,双手捧过药碗一口全喝了下去,顿时被苦得皱起了脸。她将空碗顺手递给了绿萼,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绿萼如蒙大赦,迅速起身双手将药碗捧在手里飞快的退了出去。
柏青瑜逆着光将两手背到身后定定地看着柏殊予做完这些事,就在柏殊予觉得他要生气的时候,他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朕的殊儿还真是一点没变,大胆、鲁莽、不计后果,哈哈哈哈。”
柏殊予心中一紧,垂着头不敢接话,一时间飞鸾殿里回荡着柏青瑜高亢的笑声。他笑够了,这才抬起手朝身后一招,李常德立刻领命退出殿外,守在门口。
柏青瑜收了笑容,径自到主位落座。柏殊予见他一下子变得严肃的脸,也不敢坐下,只得乖乖的站到他面前低着头不说话。柏青瑜右手放在矮几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殊儿,你好大的胆子!”
柏殊予一愣,当即跪下,恭顺道:“殊儿知错”
“既已知错,你便说说错在哪了?”柏青瑜身体微微前倾,神情严肃。
柏殊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两个月以来她屡次违反御令出宫,又唆使二哥欺君,还害他受伤,这样算下来,她当真行事冲动鲁莽。可是出宫是为了找出陷害她的幕后指使,是为了不让恶人奸计得逞,也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在这件事上她何错之有?
“殊儿愿受罚”柏殊予对着他认真地拜了下去。
“放肆!你便是这么回答父皇的话吗?”柏青瑜看着女儿倔强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却始终无法真的罚她,这个样子和先皇后一模一样。
“殊儿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柏青瑜咬牙道“身为长公主屡次违抗朕的命令,这是其一;擅自鼓动浩儿离开鄞州城迟迟不归,这是其二。你说朕要如何处罚你?你屡遭劫难仍旧大胆妄为,若是有什么闪失,你让朕……”柏殊予猛然仰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柏青瑜不知怎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无奈道:“你让父皇将来在地下如何面对你的母后?”
“父皇?”柏殊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她坐直身子不禁热泪盈眶,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她一直觉得二哥爱捉弄人的毛病就是和父皇学来的,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两种人:二哥有心,被捉弄的人在事后都能一笑了之;父皇没有心,捉弄起来直教人觉得刻骨铭心,毛骨悚然。
“殊儿……”柏青瑜见她落泪,面上看着心疼得紧,“都怪父皇一时不查,才会让奸佞之人有机可乘,害殊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件事交给父皇,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了。”
柏殊予心寒不已,她抬手擦去眼泪,微微颔首“是,殊儿遵命”。柏青瑜这才起身将她扶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副慈父的模样,温声说:“和亲之事朕已着人准备,围猎后便可启程,殊儿只需耐心等候即可。”
“一切遵从父皇安排”柏殊予眉眼低垂,叫人看不出情绪。柏青瑜点了点头“殊儿从小便聪慧过人,朕心甚慰啊!”他说罢抬脚便要离开,临了又叮嘱柏殊予好好喝药养好身体,其余的无须担心。
柏殊予一路送到殿门口才斟酌道:“是您特意让二哥去保护我的是吗?父皇”,柏青瑜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十日后是你母后的祭日,你们兄妹陪朕一起去看看她吧!”见柏殊予点头,他伸手捋着胡子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后,李常德领着一行宫人端着多种补品、珠宝和绫罗绸缎浩浩荡荡的入了飞鸾殿,入了正厅,他微微弯着腰行了礼,细声恭敬地对柏殊予说:“长公主殿下,圣上挂念您的身体,特着令老奴挑了一些补品送过来,您瞧瞧可还缺什么奴才一会儿再送过来。”
“这些已经很齐全了,有劳公公。”柏殊予还了礼,立即叫人一一接过,李常德笑眯眯地带着人回去了。待人走后,柏殊予转身看着这些赐下的东西,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忍了半天还是落了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