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未来都是一样的,都是死亡。
这是一句很空泛的话,因为它并没有延伸到细枝末节。
死亡,发生在什么时候?多大年龄?怎么个死法?痛苦吗?死者已经全然准备好了吗?
这几天和老公一直逃避这个话题,因为即使是面对,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只是无端增加他的痛而已。
然而它一直在我心里,不能不想,不能不问。
婆婆是胰腺癌,不敢想像她手术后只有半年到两年的生命,不敢想像她到后期会有多痛,不敢想像她在垂危之际我能做些什么。
又不能不想。如果白天一直忙别的事情,晚上这些就会一起涌上来,提醒我。
死亡,不是一句空话,也不能用“每个人都要去的终点”这种话来逃脱。
因为你每天看到那个人,她开开心心的玩手机,怼她的老公,揭她老公的短,向你抱怨她的生气。
你明明看着这个人,她那么可爱。心里却想着医生的话,想着她要面临的手术和她的痛苦。
你脸上笑着,笑得很快乐,很灿烂。就像是夕阳西下前的晚霞。
人们不愿意提到死亡。
一种原因是有的人觉得晦气,不吉利,是一种诅咒。
另一种原因是逃避,逃避悲伤,逃避无力感逃避自己的愤怒还有深深的恐惧。
还有一种原因,是死亡本身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它是最深层的宁静,最深层的静心。你心里知道,能感觉到它,却没有任何言语肯从心里出来。好像任何言语的表达,都只是逃脱死亡的感觉,并不会让你有更多的了解。
我也见到过一些人,他们津津乐道的谈着别人的死亡,就像在聊一桩八卦。
我仍然不敢想,不敢想她的未来,不敢想她的痛苦。我看到那个知名的台湾主持人安乐死的原因就是忍受不了胰腺癌的痛苦。他是幸运的。因为我不能想像这样的痛苦。
我看着婆婆,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坦率,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时候,我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没有任何感觉,没有开心,没有欢乐。有一点点不能表达的哀愁,也只能像她一样,深深的叹气。
她的心里是明了的,她的呼气又长又深。
我喜欢跟着她的节奏,深长的呼气。她的呼气让我很安心。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叹口气不能解决的。
公公埋怨跟她一起跳舞的人跟她乱说话,婆婆就呵呵的笑笑说:说就说呗。
公公埋怨检查多花了一千多块钱现金,不能医保报销,婆婆就说:花了就花了呗。
我心里觉得自己跟婆婆很像,什么烦恼都存不住。
可到底是存不住,还是存在那个肿瘤里了呢?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喜欢跟随她的呼吸。她的吸气短,呼气长。跟妈妈完全相反,也让我感受到不同的世界。
妈妈吸气长,呼气短。这世上没有她操不到的心,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情。就算有她办不成的,那也是别人的原因。妈妈总是打满了鸡血往前冲的。妈妈的肌肉里,是数不清的紧张,数不清的操心。
婆婆完全相反。能躺着就不坐,能坐着就不站。“顺”,“松”。是我之前完全没有过的概念。从完全的不了解,到发现自己的这一面。从一个工作狂,到宅女。
不能说哪个更好,只能说,各有各的风景。
妈妈今年六十二了,治疗眼睛的同时,还努力的开着她的小旅馆赚钱。
婆婆今年刚六十。每年跟同伴一起上山下海跳舞出去旅游打麻将。只为图个乐,有人说话,享受生活。
婆婆跟妈妈各有各的人生哲学。
我呢?安静在家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享受自己的精进。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活自己,每个人又以不同的方式,活着别人,活着祖先,延续着生命。
有血缘的,没血缘的。生命的长河,就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延续着,奔腾着。
愿我,活出妈妈的一部分,也活出婆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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