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永远不分开
两天后,程然的产检出了问题。大夫说,孩子的体重太轻了,胎心监测显示也不太好,建档的医院是给了建议,让提前剖,但程然和方圆都不同意。于是,就又找了两个大医院去看诊。所幸大医院的结论是,胎心监测是那医院的小护士不太会做。而至于体重轻,只要胎心问题不大,就可以先观察观察。
但即便是这样一家人的心也还是不敢放下来,尤其母亲,人虽然在家,但魂儿却无时无刻不在程然那里,是担心儿媳,更担心孙子。
马玲玲看在眼里,又不由得想起了程然的话。
“他们是真真的一家人呀,是我肚子里宝宝的爸爸和奶奶。我不求别的,只求一家人团圆。这总不算僭越吧。”
话音绕耳,终日不去。开始,马玲玲还想挣扎,去医院看望程然,去寺庙里求拜,去给母亲烧饭。后来发现都是无用,才放弃了挣扎。在一天母亲离开的时候,偷偷为她收拾了洗漱的用具和换洗的衣服。
“你就先住在方圆那儿吧,别来回跑了。你再累坏了,谁照顾程然呢?”看着母亲疑惑的眼神,马玲玲是淡淡然说了这句话,算是稍微解了母亲的宽心。
“可她怎么办呢?”母亲问。她指的当然是马玲玲的生母。
“我雇个人,白天看着她,晚上我自己就行!最近周末的时候,不也是我照顾她么。”马玲玲说。
“不行!”母亲先是回绝的,这么多年,她站在马玲玲和她生母之间,就是为了保护马玲玲。她心里明白,马玲玲生母对她身体的伤害还在其次,心理上的就太可怕了。所以,当年她接过照顾马玲玲生母这工作的时候,是想着,永远不让马玲玲独自面对生母的。
“放心,妈,我也这么大了不要紧的。”可马玲玲坚持,再思量到程然和孩子,母亲就只能妥协地说,“她要打你、咬你,你躲着点儿,别傻站着让她打。不行就给她按那儿,她没你劲儿大!”
母亲还想再嘱咐两句关于心理上的,但一是自己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心理辅导工作。二是也侥幸着马玲玲可能真的大了,没小时候那么脆弱了。三是,她自己知道说也是没用,就安慰着自己说玲玲没问题的,把这困难给滑了过去。
……
离家的时候,母亲说了两遍。
“等程然好些,我就回来。”
又说了两遍。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马玲玲则是微笑着应承。
但才送走母亲,马玲玲就偷偷跑去辞掉了工作,她明白像生母这样,根本是雇不来人照顾的。而且马玲玲的心里也隐隐的有一种急切。急切着想要个了断。至于了断的是什么,她自己也没想清楚,可能是恩情,可能是怨恨,可能是隔阂,也可能是母女的情愫。总之,那必然是关系自己与生母的。于是,马玲玲就开始一个人照顾生母。擦身体、处理屎尿、洗澡、换药、做饭,还要给她按摩那条因为欠债被人打断的腿。这些忙完了,一天都是不够的。于是,马玲玲现在就干脆住进了,那原本连进都很少进的小屋。
女人呢,还是照例要掐她,打她,咬她,还是扬言要她死,或者要自己死。马玲玲都是凭着她想怎样怎样,她没听母亲的话,是打也受,咬也受,骂也受,好在是疲惫,连乾坤轮转,朝夕交替都顾不上了,对这些也就麻木了。
这其间薛妙慈来过许多次。头回,马玲玲还把她安顿下了,但那天极其狼狈,她生母闹病,踢翻了洗身子的盆,又抓着马玲玲的头发扯。薛妙慈想上来帮忙,却怎么也把不开女人,还被抓伤了个口子,被甩的摔倒在了那一地的水里。
马玲玲于是只能佯装着淡然地跟她说,“没事儿!让她闹吧,闹够了,闹累了就好了。”
说的时候,她还是弯着腰,被抓着头发的狼狈样子。
薛妙慈看着,呆呆地立在那儿,无所适从的样子。最后只能急的眼泪不住地流。
再后来,马玲玲就不让薛妙慈来了。薛妙慈怕她尴尬,确实少走动了几日,但后来放心不下,就又偷偷跑来,结果,马玲玲大骂了她一顿。两个姑娘第一次吵了个不可开交。她们从照顾生母,说到了尊严,又从尊严说到了两个人的关系,从两个人的关系说到了家庭,又从家庭说到了两个人的未来。最后,是每说一个话题,都是无尽的绝望。
薛妙慈之后再不来了,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发个消息。马玲玲开始还接,后来干脆也不理会了,只没日没夜地照顾生母。
这样在大约半月之后,马玲玲才终于得了个空离开那小屋,她是偷偷多给生母加了一片睡觉药。
那天她稍微收拾了已经憔悴得认不出本来面目的自己,简单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是想着要出去吃一顿好点儿的,好让自己能咬下牙来不放弃。
天公似乎是体恤马玲玲的,那是那一年里,第一个极负秋意的日子。风起白云飞,银杏才新黄。马玲玲走在路上,突然忍不住张开手臂,转起了圈,好像个得了自由的小姑娘的模样,引得路人不时回头瞧看。小姑娘是在一个大玻璃的窗户前停下的,她看着玻璃里,还笑得灿烂的自己,颇有些得意。生活的苦,不也就是这样么!自己不也是受住了么!
她想着,忽然发现这窗户有些面熟,主要是里面那还大绿着的龟背竹很面熟。她想起来了,自己第一次和那男人相亲就是在这里。于是,她忍不住走近了些,忍不住朝着那次相亲的桌子看过去。
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因为她居然看到了那个男人。只不过,这次他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着外面的位置上,而他的对面,则有个长发的年轻女人。
男人这时也发现了窗外的目光,他看过来,看了很久,才像是突然认出了马玲玲。于是,脸上是慌乱,是恐惧,是嫌弃,好像生怕马玲玲会走进来一样。
马玲玲没有走进去,她把灿烂的笑,淡淡然了一些,才默默转身。没有去自己想去的那个餐厅,她回了家,回了小屋子。她在里面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然后,又哭了好长时间。她其实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明明不爱这男人,明明人家要如何跟自己没有关系。可她就是忍不住伤心,忍不住痛苦。
不知道痛苦了多长时间,反正泪变成了泪痕,女人也再醒了。她才又回过神,才听见女人又要死,又要喝毒药。她于是机械地走出了屋子来到厨房。但当拿起敌敌畏瓶子的时候,她犹豫了,为什么要把敌敌畏倒掉呢?为什么要把敌敌畏倒掉呢?她这样问着自己,傻呆呆地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拿着那真的敌敌畏走回了小屋。她看着女人,看了许久,突然扎进了她的怀里,叫了声:“妈!”
然后,就哇哇地哭起来。她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永远不再分开了好不好?”
说完,她打开了瓶盖儿……
第二天晨晓,母亲给马玲玲打了电话,许久都没有人接。她不敢露出慌张,只跟方圆说要去出去一趟就急忙离开了。
方圆本来是背对着母亲地,等他转过身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他看了看左右的两个手术区,两个手术区分别在进行着两台手术,一个肿瘤清除,一个刨腹产。这让方圆产生了一种幻觉,身处于生死之间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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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溜爸,一个拉小提琴的习武之人,一个舞文弄墨的计算机工程师,一个被山东大妞泡上的北京爷们儿。最大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上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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