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母女夜话
如果说,对这家里有什么是最喜欢的,那应该就是眼前这口十二音簧的落地钟了。马玲玲记得,那还是姥爷生前买的。小时候,她很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这钟前听它报时。清脆的带着回音的声息,总能让她联想到自己是坐在《巴黎圣母院》里,卡西莫多的家中。
那时,她还真的幻想过自己会成为埃斯梅拉达。不过,在她的幻想里,自己并不需要卡西莫多的救助,反而,她可以拿起宝剑,只身击退所有要伤害自己的人。而那宝剑,正是年幼时,方圆送给自己的。
如今,落地钟的钟摆已经停了,音簧也不再能发出声响。可马玲玲却又一次坐在了这大钟前,静静地看着上面还在走动的表盘。当表盘上的分针转了一圈儿,又一次与罗马数字的Ⅻ(十二)重合时,她的心里还是响起了一阵浑厚的回响,只是,相比于从前,那响突然了,也沉重了,就似乎屋外铁门的响动,惊了她全身一个激灵。
屋外,是送弟弟弟妹的母亲进了门。母亲本来是垂着头的,是好像在理手中的钥匙,或者理心下的什么情愫。结果抬头来,忽见马玲玲正呆呆地坐在那儿对着大钟,也是吓了一跳。
“哎呦!在这儿坐着干嘛呢?”母亲问。
“……”马玲玲的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她是想问,家里到车站到这点距离,怎么送能送出一个小时?
其实母亲心里也大概明白,就又说,“是等我?有事儿找我?”
“……”马玲玲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直到半夜时分了,她才又鼓起勇气,或者说稍微解开了心里的疙瘩。
她怯怯地打开母亲的房门,看着床上手机屏幕前母亲的脸,小声儿说了句:“妈,我睡不着!”
然后,在母亲使劲拍了下被窝后,她才如一个小姑娘般,连跑带跳地钻进了母亲的毛巾被里。这两天雨时断时下,到了夜晚,真就有些凉。于是,马玲玲紧扎在母亲怀里,还有些取暖的意思。
“好久没跟妈一起睡了吧!”母亲说。
“嗯!”马玲玲应着,又把头使劲往母亲的怀里扎了扎。
“有什么心事儿,丫头?”母亲问,“是不是因为方圆?”
马玲玲没敢立时就应,她觉得不应该。可一愣神,母亲就接着问了过去。
“还是和那男孩闹变扭了?”母亲嘴里的那男孩当然就是和马玲玲约会的男人。
马玲玲本来想反驳,但又觉得以此打开母女二人的话也好,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猜也是,昨天晚上你回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呢!”母亲说,“其实呀,这男女朋友吵架是常有的事儿……”
母亲开始喋喋地谈她当年恋爱时的心得。这些事儿,从前母亲都是讲过的,可每次讲马玲玲还是觉得新鲜,尤其现在有了方圆,她就以为珍贵,所以,聚精会神地听着,丝毫不敢打断母亲。
可她一出神,母亲却疑心是年轻人不爱听旧事了,便低头问询,“是不是妈说得太多了?”
“哪儿呀!妈好长时间没讲了,我都记不住了。尤其爸年轻时候那么帅,都被妈给搞定了!这人生赢家的经验之谈,我还得仔细咂么领悟呢!”马玲玲说。
说得母亲先是一笑,但转瞬即逝。“什么赢家呢,还不是离婚了!”
马玲玲听着,心疼地抱紧了母亲。这时窗户突然有响动,树影飘摆,吹得母女两个心里都是寒风飒飒。
原来晚夏的风已经是如此凉了。
“从那儿起,我大概有十年没见过圆,他恨我。”母亲继续。
“他恨你什么?当年爸要跟你离婚,是他在旁边起哄稼秧。这么多年也是他自己不肯认你!”马玲玲说,她尽量让自己平静,可是声息间却还填满了难掩的愤慨——是替母亲不平!
母亲一怔,她是先诧异了女儿的态度,才平和下来,去答了她的问题。
“他恨我当初没带他走!”一句话,母亲的眼泪下来了,谈着离婚,她没哭,谈着十年的分离,她没哭。她哭的是一辈子,是地久天长。只有悔恨才能一辈子,才能地久天长。
马玲玲慌了神,她不是没见过母亲哭,可哭的那么像个孩子,却是第一回。
于是,她从母亲的怀里钻出来,重新把母亲搂紧自己的怀里,她也哭,陪伴着母亲哭。她想说,还有我在呢!想说,闺女会陪您一辈子!可话到了嘴边,却只是,“不管怎样,方圆他还是回来了!”
风一场,短过梦一场。当两个女人收起眼泪的时候,窗外的风已经停了。这是收拾心情的好时机。也是这时机里,母亲突然话峰一转。
“玲玲,妈不能陪着你一辈子呀!你总是要嫁人的。”
没有再说什么。
言……尽于此。
马玲玲默认,母亲也不多说。
风过后,夜锁着似乎秋意的寒冷,让人的身子舒服,心里却孤寂。两个女人都没有睡,母亲闭着眼睛,马玲玲干脆睁着眼睛,甚至有几次,还转头去看了母亲的脸。
她是很想问问,问问母亲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会错自己的意,是知道自己的心事与那男人无关,只是绕了个大弯来说。她是想知道母亲不能陪自己一辈子,又是不是要用剩下的半辈子去陪她那个不孝的儿子。
她始终没问。天快亮的时候,她想通了,抛了嫉妒与埋怨,决定无论如何,要成全这对母子。
我们是有点梦想的小夫妻,码字,带娃,做教育。转发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谢谢亲爱的你!
作者|溜爸,一个拉小提琴的习武之人,一个舞文弄墨的计算机工程师,一个被山东大妞泡上的北京爷们儿。最大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上写故事。
全目录|《中国病人》
上一章|厉鬼与弟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