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故乡童年
爸爸的木匠活

爸爸的木匠活

作者: 也尘 | 来源:发表于2020-06-21 08:08 被阅读0次
    爸爸的木匠活

    储藏室北面墙上,挂着小时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木匠工具,几把大大小小的锯子,木制的大三角板,帆布兜子装着大大小小几把推刨,神奇的墨盒,敲敲打打的斧头,椭圆形红色木工铅笔,零零总总,这些是爸爸业余时间施展拳脚的工具,正像钓鱼爱好者心爱的渔具,书法爱好者的文房四宝一样。和小伙伴相比,我的童年时间多了伴随刨花清香,看着爸爸忙碌,围着爸爸帮忙的不同经历。

    市场经济的不发达,反而催生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想法,爸爸自己做木匠活的想法在物资匮乏的小山村越来越强烈,简单的四四方方的箱子是爸爸的处女作,之后好像一发不可收拾,从床头柜到简易沙发,从手摇风箱到写字台,尝试在想法下推动,手艺在实践终精进。

    一排宿舍的东边,爸爸劈出一小块地方,用来熏买来的木头。爸爸收集了锯末面,细细煨了火,只有热度,没有火苗,燃过的锯末像黑色的沙子一样,和木头本色的锯末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分界线,偶尔风吹过,红红的火星在夜幕下一闪一闪,像是蚕儿在啃食桑叶一般推进在锯末中的地界。我会偶尔帮爸爸搬运那些寸余厚,尺余宽,丈余长的木头,至今心悸那些密布的毛刺。爸爸叮嘱我最多的是不要扎了刺和被锯末迷了眼。偶尔手里扎了的刺,爸爸会在太阳或灯光下,寻找黑点,细心用妈妈的缝衣针挑出来。不小心迷了眼,爸爸叮嘱不要用手揉,总会用一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一手轻轻拨开我的眼皮,仔细吹出。

    丈余长的木头经过几日熏烤,水分蒸发,保证了将来家具的不变形,算是完成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爸爸依据家具的最大长度,首先把木头锯成一两米长的木板,这时候那些锯子就派上了用场。爸爸的锯子有好多种,锯条宽厚,锯齿参差大的用来对付最开始的粗糙家伙,随着木板越来越薄,爸爸会一次次更换更加精巧,锯齿更加细小的锯子,这好比是化妆,先前拿起大刷子,三下两下,大范围涂抹,到了眼角,眉心,嘴边,则选用细小的刷子,仔细刻画勾勒。我仔细端详过锯齿,它们并不在一条直线上,爸爸拿起木板给我划线示意,一条线上的锯齿往往会被坚实的木头夹住,就像是被捆缚了手脚的武士,无法施展武艺,左右稍微错开的锯齿,看似会把木头的缝隙变宽,事实上可以更好地保持在一条直线,在有限的缝隙中游刃有余的同时,还避免了过分紧密接触造成的发热损坏现象。每过一段时间,爸爸总会拿起锯子,闭起一只眼,沿着锯条的方向瞄上几下,使用一把小钢锉,锋利锯齿,调整间距。

    小小墨盒,木头做成,顶上开口处有一个挖进去的凹槽,用来盛放一团墨线和墨汁。墨盒用来在长的木头或是木板上画下直线,尺子和铅笔则是测量和做记号的工具。拿一截废旧木片,爸爸让墨线饱蘸墨汁,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会扯着墨线的一头,依着爸爸指示,认真把墨线按在爸爸事先做好的记号上,待到爸爸也找到了另一端的记号,我会很自豪地,同时极其谨慎地揪起墨线,依着它本来的弹力, “嘣”的一声,一条直直的墨线就印在木头上,调皮的我总是央求爸爸允许我多弹几次。周遭迸溅出墨点,细碎,清晰,是我儿时最美的记忆。

    爸爸左脚踩在画好线的木板,右手持锯,均匀且节奏感分明地开始锯木头。这个动作最讲究一气呵成,一上一下,锯子则与木板呈锐角,不断延墨线推进,“沙沙”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细碎的锯末在地上划下一条直线。我远远看着爸爸,等到木头的一段在锯子的最后拉扯中“咣当”掉地,我就像一个迎接凯旋将军的侍从,迫不及待跑过去,如获至宝般捡起那块小木头,仿佛那是期盼已久的奖励。碰到长的木板,爸爸极其有分寸地移动左脚,逐渐使木板处于最佳受力位置,谨慎完成整个锯木板过程。爸爸总会在每次锯完,闭上一只眼,用另一只眼检验木板是否笔直。有一次,爸爸让手痒的我亲自使用锯子,我煞有介事地一脚踩木板,一手拉锯子,在爸爸画直线的木板上留下了像是蚯蚓爬过的一条短线,看似简单的操作在实际上手时变了样。

    推刨长着两只圆木棒耳朵,长长的木头鼻子,一个浅浅的槽是放锋利刀片的地方。爸爸三下两下,用斧子轻敲楔子,刀片的恰到好处既保证了可以刨平木板,又不会因为太突出失去和底面的一致。长短不同的推刨,在不同的木板上各显身手,底面的平整是将来木板光滑的保证。爸爸不时停下手里的活,用眼睛测量平整,不断加以修正。随着推刨有力的“吃吃”声,美丽的刨花带着木纹,从小小的槽里卷了出来,不多一会,爸爸脚下就簇拥满了刨花卷。我会像坐在云朵或是花丛里的小孩一样,随意拾起一个,或是仔细把它抚平,试图在木纹间写字,或是对着阳光辨认好看的浅棕色的木纹。

    待到爸爸按照自己手绘的图纸,把组成柜子或是桌子的几块木板锯好,刨平,最复杂的一道工序便开始了。旧时的木匠活,钉子还不被接受和流行,考验平滑连接和牢固的是榫卯和胶粘技术。一凸一凹,一阴一阳,彼此咬合的榫卯,需预先画好线条,使用凿子仔细开出,力求分毫不差,固定彼此和美观的作用一样都不可少,手工熬制的胶最终使垂直的木板间不再移动。

    等到家具成型,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一样,饱满却青涩,爸爸会仔细给家具涂上清漆,那是妈妈最喜欢的简单色彩,在保护家具的同时尽量显示木头本来的纹理。通常会在等到头一遍漆彻底干透,再涂另一层,如此反复三到四次,方可算是最后完工。上漆的过程虽然不像锯木头,刨木板一样爽快,出活快,有成就感,但是仔细涂一遍油漆,等待油漆干透的间隙里,远远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总会有几分自豪感涌上心头,反倒希望这个过程迟几天结束,就像是试图挽留待嫁的女儿,晚点跨进娶亲的花轿。

    在许许多多的作品中,我最钟情的是两个床头柜,爸爸把床头柜的小桌面设计成四周木板,中间玻璃的样子。儿时全家珍贵的照片:快乐的全家照,爸爸抱我的照片,弟弟抱着绿狮子玩具的照片,全部被仔细垫在粉红色的软纸上,夹在两片玻璃中间,日日欣赏。床头柜的抽屉面和小门的面,被爸爸用电烙铁烫出特殊的图案,一枝梅花,不畏严寒,傲霜斗雪,巍峨的延安宝塔,几只鸟儿煽动栩栩如生的翅膀,从延河飞过。

    另外两个简易沙发,也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因为没有弹簧,爸爸发明了使用橡胶皮条产生弹性的办法:废旧汽车轮胎被裁成一寸宽的皮条,横竖经纬编织,边缘由黄色泡钉牢牢钉在木板上,中间铺以厚厚的棉花,蒙上漂亮厚重的花布,简单,舒服,耐用,是那时候少有的奢侈品。沙发之后随我们搬到了太原,妈妈请人替换了废旧的橡皮条,破败的棉絮,那个木框一直保留着,扶手上斑斑驳驳,记录着我们从小长大的故事。

    沙发还记载了童年调皮的趣事。淘气的我,借用沙发做道具, “愚弄”邻居小华。我在木板围就的框架下放了一个小板凳,上面盖了一块沙发巾,待一切准备停当,我喊来邻居小华,给她示意我如何洋洋得意坐上沙发,之后我小心支走小华,取走下面的小板凳,鼓励跃跃欲试的小华坐上只有沙发巾的沙发,而最终看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翻多次。类似的场景不断重复几次,憨厚的小华始终没有发现其中的诡计,屡屡上当,而我则为捉弄成功而笑到肚子疼。

    想念小时候的刨花香,最感恩爸爸勤于动脑,勇于实践,像燕子衔泥筑巢般建设家园的种种经历。

    爸爸的木匠活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爸爸的木匠活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wlox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