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于2013年11月1日
本期荐书
《吾国教育病理》郑也夫
第一部分
今天我们聊个什么话题呢?这个话题太大,平时真的借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说,今天我们要聊中国教育问题。平时也有网友在网上说,罗胖说说教育问题吧,打死我都不敢应声,因为学养不够,驾驭不了。
但是《罗辑思维》这个节目有个好处,罗胖可以什么都不懂,但是只要知识的生产者,那些书籍的写作者还活着,还在勤奋地工作,他们一旦写出书来,我看得懂,我就能讲得出来。所以我在合适的时候,当合适的知识搬运工。
好,那之所以今天我胆儿这么肥,敢碰这个话题,是因为我看到了这本书《吾国教育病理》,这本书的作者是我国著名的社会学家郑也夫先生,我们先让郑老爷子在这儿歇会儿,一会儿讲书中的观点,我先自己简单吐槽几句中国教育。
中国教育最大的问题其实就两个,第一个是不公平,今天我们先不涉及它,主要我们针对第二个,那就是它毁灭了一代人的兴趣、创造性和求学的热情,每个受过中国式教育的人都深知其中三昧。
像我70年代高考,那个时候高考竞争极端的惨烈,所以高考制度它成就了一些人,我就是其中的得益者。但是它也毁掉了一些人,因为在这种教育环境里成长,他只要没踏上高考的独木桥,他会终生厌弃学习,这在中国是一个特别普遍的现象。
所以像罗胖这样的人,经常在家里做白日梦,要是能重活一遍就好了,我把中国股市这么多年每天涨停板的股票代码带回到过去,我不就发财了吗?可是不管多么强烈的发财愿望,我打死都不愿意回到中学时代重活,因为那段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实在是暗无天日,实在是心灵的一种折磨。所以我选了个日子,我说应该在大学入学之后,军训结束的那一天晚上重活,军训比高考还要麻烦,还要操蛋。
那么它培养的人和毁掉的人,功过相抵,我真的不知道三十多年来的中国教育会得出一个什么数,这个数是正还是负,它的净利润是功还是过,真的好难讲。所以最近有一个专家在那儿说,说你看中国国势蒸蒸日上,未来几十年中国人得诺贝尔科学奖,那还不跟吃糖豆似的,一年好几个。
我就要吐槽一句,您这叫胡说八道。因为在这种教育体制下,对人的创造性毁灭,虽然它可以培养出人才,这个咱们必须承认。但是顶尖的人类的创造性人才,早就被你毁灭了,怎么还会能得到那个奖啊?我们不排出小概率事件,中国会有姚明。但是姚明退役之后,中国男篮的水平还就是那样啊。你可以在非洲的草原上看到一棵大树,没问题,偶然现象;可是这棵树无论怎么长,它也长不到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的那种高大乔木的那种高度,永远不可能。
所以我愿意跟这个专家,讲这种话的专家,我跟他打一块钱的赌,不是我不敢打这个赌,而是这种智力的专家,打多了钱的赌他也付不起。
好了,咱们不吐槽了,今天主要是讲病理二字,我们得搞清楚,中国教育到底怎么了?传统的思路就是说,哎呀,坏就坏在应试教育上,让孩子们都去考试,所以孩子们苦不堪言。那好啊,对面的姑娘看过来,我们就到对面去嘛,应试教育的对面就是素质教育,我们去发展素质教育就好了。
可是,素质教育这四个字根本就架不住推敲。它有两个前提,第一个前提是人的全面发展,你看,您的德智体美劳,最好琴棋书画,跟秦淮八艳似的,你什么都得会。可是问题是,人类社会的真实景象是这样吗?要让人类每一个人都变得非常完善,这种想法古往今来都有,但是最成型的是在希特勒这种独裁狂人的脑子里它才成型,满大街都是优秀人种的雅利安人,你看长得个儿也高、也漂亮,智力也发达,最好各方面都很优秀,独裁者才会这么想问题。
真实世界里面的人,诸葛亮打仗的时候,那是不必跟张飞比力气的,人家坐四轮小车,对吧?诸葛丞相嘛。人家钱钟书体育不必要及格,甚至钱钟书的数学可以考零分,没有问题;陈景润可以不会做饭,没有问题。真实世界里面,所有最优秀的创造性人才不会是全面发展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了,但是主体不是这样的。就像我罗胖来说,我体育从来就没及格过,但是我心里放心得很,我们中学会让罗胖这样成绩还不错的学生没有资格考大学吗?体育老师他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我们校长会答应吗?我从来不拿这事当回事,我就不需要全面发展,我相信他也会让我去考大学的,给我一个及格分数的。
素质教育的第二个问题是,它还有一个前提,也就是它认为什么唱歌、跳舞、画画这些事叫素质教育,其实这也是糊涂概念。你想,如果我们现在把所有的中学科目体系全部推翻,我们重新建设,你说什么科目对人的素质最重要?可能排下来还是语文最重要吧,数学很重要吧,外语很重要吧,那些唱歌、跳舞还得往后排吧。所以主科和副科不存在一个科目设置上的颠倒问题,你能说语文能力不是人的素质问题?
那好,那你说什么叫素质教育?你说考不考吧?说白了就是你考不考吧?你如果不考,我们上下齐心,从校长到老师、到家长、到学生,会视你为无物,不管你教育局的红头文件印得有多大字,我们不会搭理你的,因为跟我的高考没有关系。
你考吧,你说你考哪门吧?你考田径,我绝对不会学游泳;你考短跑,我绝对不会玩长跑;你考钢琴,我绝对不会碰小提琴。无非在已经惨烈无比的高考竞争科目当中,你又加重我们的负担呗。
所以素质教育在实践上推行了这么多年,实际上它是推不下去的。说白了,对于中国的教育病,从一开始的病理诊断就错了。这就是这本书的最重要的价值,它从头到尾的,也就是一开始就否定了我们这几十年在教育界特别热闹的所谓推行素质教育。那好,这本书推断的病理在哪里?我们得从教育根本的功能开始说起。
教育本身就是两个功能,第一个功能大家都认可,提升能力。可是第二个功能呢?第二个功能是赢得社会竞争。这之间是推动的,是可以推导过来的,能力高的人,就应该在社会竞争中赢,就应该占据社会更高的位置,所以在竞争中可以胜出,对吧?这个逻辑是通的。
可是当这个两头逻辑都存在在教育体系里的时候,你会发现后一个逻辑会反噬前面一个逻辑。怎么讲?问题就出在,能力这个问题没法考察。你说罗胖能力怎么样?你得长期考试啊,对吧?你不能一考定终身,你得仔细派一个团队观察实验我十年,然后才能把我的能力定下来。你凭什么说十年就能定啊?你怎么知道我后二十年不爆发发展呢?所以时间上就没法执行。然后能力的那么多指标,你怎么给它打出一个明确的分数?所以人类社会有一个机制,就是简化,最后别废话,什么叫能力?一考定终身,就是这卷子,做吧,多少分就是多少分。只要是对所有人都一样,咱就公平。
所以最近有一个词,叫让数学滚出高考。幼稚啊,数学确实,咱们别从教育的第一个目的说提升能力,数学加减乘除、应用题之后,基本上跟应用就没关系了,跟能力就没关系了。可是数学它满足了教育的另外一个功能啊,就是在竞争当中把人区别出来,分隔出来,分流出来的功能。因为数学是人类所有知识体系当中难以程度跨度最大,有很简单的题,有极难的题,而且它是有唯一标准答案的这样一个学科。所以它几乎在高考,你看文科也考,理科也考,为什么?它最容易把人给区分出来,所以它根本就不是什么教育,它只是一个把人区分出来的工具。
那为什么数学要滚出高考呢?咱们别从那个什么培养人的能力,根本就不是起这第一个作用,就是把人给分出来的这个作用。所以像北京大学的博士生考试当中,外语考试就极难,很多托福已经得高分的人都很怕这个博士生入学考试。为什么呢?就是要把人区分出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要难啊,不难怎么区分得出来呢?所以有些农村考生非常用户这种制度,对啊,只有像外语这种标准判卷,没有人能够作弊、取巧、走后门的这种卷子,我们愿意它难,因为我靠下苦功,我能攻克它。如果把什么数学、外语这些客观的考试拿掉,主观考试,我们这些人走关系,我们走不过城里人的。你想想看,有没有这个道理?
康熙初年——这是我在以前节目里讲过——康熙二年的时候,其实取消过八股文考试,可是康熙七年又恢复了,为什么?考策论不行的,你想那个时代,是,八股文不反映真实的水平,策论就反映吗?那个时代的社会问题不过就那么多,你就出吧,只要有新东方这样的学校,所有的社会问题都有标准答案,文章背熟了,上去就考,你反而考不出真实水平,所以只好回到八股文,有一个非常死板的格式,它可以区分出人的智力水平。当然不是一定绝对意义上的智力水平,但至少可以把人分流出来。
所以实际上当教育的两个功能都存在在一个教育体系当中,因为竞争的过度激烈,后一个功能就会反噬第一个功能,提升人变得不重要,而把人区分出来这个功能就变得很重要。所以问题不出在素质教育上,出在哪里?根据本书的判断,中国教育出在竞争过于激烈,教育不是变成提升人的工具,而是人和人之间竞争的军备竞赛。问题出在这儿。
哎呀,那你说怎么解啊?我也特别希望这本书的名字,叫“吾国教育疗法”,而不是叫“病理”啊。但是我看完这本书,说实话,当然郑老爷子没这么说,我得出来的结论,这本书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此题无解。你也别慌着绝望,我给你推推看,解解看,你看这个问题有没有解。
好,竞争过度激烈,导致军备竞赛,那解法只能是两种。第一种,缓解竞争,怎么办?扩招啊,你别在这儿这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人人都能上大学不就行了吗?这个结不就解了吗?但是要知道,这是一个伪命题,这个解法肯定不对。因为既然是军备竞赛,它不是说哪个问题解决了就解决了,军备竞赛就是这个问题永远没头,你们国家多了一百杆步枪,我就得多;你新下水了一艘航空母舰,我就得再造一艘。你在这个地方缓解了竞争,把高考变得不难了,那好,下一步,竞争下一个环节,你说是一本还是二本吧,是名校学历还是普通学校学历吧。最近不是有单位招生吗?我们只收211学校的,新竞争就开始了,本科不行咱就往硕士竞争,硕士不行咱就往博士竞争。总而言之,扩招其实是一个麻醉剂,是一个阴谋。它是谁的阴谋?它是全社会合谋的一个阴谋。
根据郑老师的考察,实际上在近代社会,有一个最大的意识形态。什么叫意识形态?就是大家都这么想,但是其实不见得对。最大的意识形态,就是教育的作用,甭管是联合国还是各个国家,还是中国,我们都认为发展教育它一定是对的。你看很多企业一捐款就捐给小学,因为它政治正确。
可是你仔细想,教育实际上是一种过度的供给,因为所有人在里面都同意,要把教育的大饼摊大,政治家这么说有选票,上层精英阶级这么说,他能继续巩固他自己知识拥有者控制社会的能力;底层老百姓觉得,教育的饼摊大,我的子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而那些教育工作者、学者、教授们,教育摊大,他们当然何乐不为?所以这是一个,它的原理有点像滥发货币。但是滥发货币全社会都会反对,唯独教育资源的滥发货币,全社会人都赞成。这不是在中国,全世界都是这个现象。所以教育是一个最大的意识形态,它早已超越了社会现在需要的这种教育程度。更具体的分析建议大家去看书,在这儿我只点到为止。
那好,当教育不能这么靠扩招来解决,那就是就反过头来往另一边想。我们能不能在高考之前,就把大量的人分流,就不要那么多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好是提前就分流掉。要知道,这样的教育制度在世界上也有,很成熟,比如德国就是这样,它很著名的教育制度就是提前分流。德国的小学是四年,四年之后大概小学生是十岁左右,那你选择,基本上两条路。
当然他们的学制非常复杂,主体来讲就是双轨制。一轨是职业教育,一轨是正常的文科中学,将来准备上大学的,你自己挑。如果你觉得,算了,我也不愿意去上大学,我愿意早早挣钱,好,上职业学校,非常好的职业学校的培养路径,你去上这种中学。如果你说,我将来就是要当知识分子,我就是要考大学,那行,上这种学校,分流。
这么好的制度中国为什么不学呢?各位可能会想,其实有很多很多的障碍,不是说一个事在西方国家成立,中国就一定要学,因为很多基础决定了你根本就学不了。比方说中国的文化问题,中国一直是很轻贱这个工人的“工”字。潘光旦先生曾经讲过,这也是民国时候的一个著名的社会学家,他说“工”这个字,《说文解字》上认为是规矩,就是尺子,你看这个字的字形;我认为不是,你看它这个一横一竖一横,上面一横是天,下面一横是地,中间这一竖是通天地。也就是说,何为工呢?工业取法于天,取材于地,以成物的人和事,这个地位太伟大了。所以“工”字加两个人,就是“巫”,巫就是古代的神职人员,他社会地位很高,所以工的社会地位也很高。
但是很可惜,这是先秦的前面那个社会,一直到孔老二,儒家、道家这些出来,他们有一套他们的世界对于治理,对于国家政治的看法,一下子就把工的地位打到了社会底层,几千年来一直这样。这是一个文化因素。
还有一个社会结构因素,德国最开始干这个事情的时候是1806年,普鲁士王国被拿破仑揍的嗷嗷直叫,回来就是痛定思痛,怎么办?发展教育,发展教育,就开始,所以教育家洪堡就开始搞教育改革。最开始的教育改革就是分流制,这个搞法就是德国人搞起来的。可是要知道,这是有特定的社会结构做基础的,在欧洲那样的社会,它已经把人分成高贵的贵族,所谓蓝血,血管里流着蓝色的血的贵族,和普通民众,已经是两个阶层隔绝上千年了,所以他可以成功地说服普通的老百姓进入下层的分流渠道。
但是中国我们有这个基础吗?尤其是这三十年,社会天翻地覆,谁服谁啊,对吧?隔壁家的二狗子长的那个德行,他都可以考取大学,咱家的小剩子他为什么就不能考大学呢?他没有这个社会阶层分隔,这又是一个问题。
再有个问题,比如说工人的收入非常低。最近我好像听人说了,新时代脑体倒挂,凭什么工人一个月能挣一万,我们家小孩大学毕业才挣三千?你活该好不好?在任何发达的成熟社会,体力劳动者中的佼佼者,他的收入就是要超过那些脑力劳动者底层人的收入的,这是一个惯常的规律。但是中国人这个观念他还接受不了,他还仍然觉得劳力者治于人,几千年的想法,现在像毒药一样还存在在很多中国人的脑子里。
那你说德国的教育制度我们应该学啊,我就说简单的,中国就学不了,比方说就在前几年,德国通过了联邦职业教育法,因为德国是一个联邦国家,教育的立法权都在各州,唯独职业教育立法权在联邦,所以前几年通过了。比如说2008年就规定,德国的所有企业都应该申报一种资质,叫教育型企业,就是你跟学校联办职业教育,如果你联办,我就授予你这个资质,考察之后授予你资质。然后每教育出来的一个职业教育的学生,联邦给你补贴4000-6000欧元,每一年联邦准备了4.5亿欧元的预算来干这个事。
那这个事在中国能干吗?我告诉你,各地的政府真就都出台了这样的政策,哪个企业愿意联办,政府给补贴。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结果就会有大量的公司办这种虚拟的学校,到各处去收身份证,到政府那儿去骗补贴。所以在中国这个转型国家就是这样,很多制度看着非常好,但你一拿来它就变质。
但是中国教育分流最重要的原因,都不是我刚才说的这些,而是——抖着胆子、乍着胆子说一个原因——计划生育。要知道,中国人不是没有分流,中国的教育分流自古以来,它是自然完成的分流进程。比如在科举时代,很多人家就是这样的,因为生儿子多嘛,选一个去考科举。你要知道,不是穷人家这样,富人家也是这样。在这本书里,分析了好几个家族,比如说曾国藩家族,那是军功大家族,不存在缺钱的问题,至少原来在乡下也富农。老大曾国藩出仕,进科举;他有个四弟,叫曾国潢,平生就捐了一次监生,就是捐了个秀才当了当,然后就终生不涉科举,没兴趣,家里没有人逼他,挺好,没兴趣,回家吧。所以曾国潢是在曾氏家族,在曾国藩这一辈里,就是操持家务。所以你去看《曾国藩家书》里面,大量的信都是写给他这四弟曾国潢的,其中你还可以看得出来一种很有趣的心态,曾国藩对这个弟弟是有一点点讨好的,因为他觉得这是大后方、顶梁柱,弟弟稍微做出一点成就,他就拼命地夸奖,“吾家全赖四弟”等等这样的字句,在《曾国藩家书》里比比皆是。你看,这就是家庭它自然的有一个分流。
所以在这本书里我们看到很多家族,比如说清光绪二十年恩科的那个状元张謇,他们家就是,他有个哥哥叫张詧,他们俩人就是一个在家治生产,供养弟弟,弟弟去读书。我们的红军元帅朱德也是,全家人把钱借了200块大洋,供他这么一个孩子去读书,还是他果然出息了,当了护国军旅长的时候,把这200块钱给还掉。所以在传统家族里面都是这个策略。
但是这个分流策略为什么在我们这一代人就行不通了呢?很简单,计划生育啊,我们家就这一个孩子,赌不赌吧?原来你有两颗鸡蛋、三颗鸡蛋,你当然可以分不同的篮子,一看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何必逼他呢?他就愿意去玩、愿意做生意,那就做生意好了,愿意管家就管家好了,有一个孩子出息就可以了,全家就有保障了。
但是独生子女,你可没有这个选择,你必须用枪顶着这孩子脑袋,你给我上,你不上这个家族就没有希望了,我个人所有的理想就无从附着。这就是计划生育带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社会后果,没有人可以分流,每一家孩子都必须往这个,不管他适合不适合、喜欢不喜欢、高兴不高兴,都要去冲锋的山头,冒着必死的精神,完成一次青春的冲锋,而绝大多数会倒在半道。这就是计划生育的一个始料未及的后果。
当然在别的地方,不是在这本书里,郑老师也讲过计划生育的另外一个始料未及的后果。就是当时我们想的是少生孩子多种树,少生孩子就是少耗竭资源,养两个孩子总比养一个孩子耗竭资源多。其实你仔细想想,还真不是这样。你想,养两个孩子的费用一定是一个孩子的两倍吗?养三个一定是三倍吗?不是吧,因为很多东西可以互相用,哥哥穿过的衣服弟弟穿,对吧?所以养两个孩子可能是养一个孩子的1.4倍。
可是你再一深想,还不是这样,因为只有一个孩子,所以会娇生惯养,所以会过度消费,耗费的资源没准儿比两个孩子还要多。当你有两个孩子的时候,你谁也不会惯,因为大家要公平,你要教育两个人。而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大量的资源涌到这一个孩子身上,没准儿比两个孩子花的资源还要多。当然,这是题外话,今天我们放下不提。
总而言之你会发现,中国教育的病理就是过度激烈的军备竞赛。想缓解军备竞赛,要不就扩招,但是发现此路不通,你只会在别的战场上引发其他的军备竞赛。那如何分流?你会发现德国的经验我们学不了,这其中有文化的因素,有社会结构的因素,有目前我们转型期的社会治理水平的因素。但是到头来你会发现,有一个现在每一个中国家庭都躲不了的因素,计划生育就在这儿。所以缓解竞争,在计划生育政策结束之后很多年,我们都看不到希望。
这就是我们的推演,整个的棋盘就这样,病理是这样,所有的推演下来是这个,那你说,中国教育还有救吗?
第二部分
听到我刚才说的那个结论,很多朋友心里要打一个结,又不舒服了,因为中国人喜欢大团圆结局,你罗胖子怎么能说中国教育此题无解呢?我说无解,是在特定格局和前提下无解,但是这些格局和前提也会演化啊,所以未来是有解的。当然我在这儿主要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针对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像教育这么繁难的问题,如果有一个人说,此题我有一法可破此阵,这人一定是骗子,直接扭送公安局,不带冤枉的。
当年我们的计划生育政策就是这样,也是奇才异能之士,也是那些才高八斗的人,面对这种摆在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问题,做出一个当时认为最理性的判断,但是又如何?整个社会系统不是一个闹钟,是由你人类理性可以直接控制的东西,它是一个生态系统,它最终的演化结果是上帝兜里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掏给你看的。它在演化的过程中,最后让你大跌眼镜,始料未及,所有的恶果翻出来,出现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悔之晚矣啊,很多社会政策都是这样。
所以针对中国教育问题,我们与其说有一个人拿得出一整套看似滴水不漏、丝丝入扣的完整的漂亮的方案,还不如我们此刻谦卑地承认,在现在格局下此题无解,慢慢改进,来得客观和理性。
为什么说此题无解?给大家举个例子,很多人都知道,怎么样推进教育?增加孩子的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还用讲吗?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只要兴趣的培养遇上高考这道大门的时候,他就会碰得头破血流。为什么?因为高考这个铜墙铁壁的背后有两个潜在的逻辑,想敲开这扇门吗?这两个东西你不能缺。第一个东西叫复习,第二个东西叫奖惩。
怎么讲?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在高三那一年基本上没有新课,就是复习,反复练,95分跟100分的区别就是复习出来的,那5分重要着呢。奖惩,当然了,学校发大红榜,每次公布期末成绩,家长说你考多少分,我带你到哪儿玩等等,这不都是吗,激发孩子的动力。
可是你只要往后再推一步,你会发现奖励和复习就是扼杀兴趣的凶手。我们先说复习这个事,习这个字,繁体字,两个习字,羽毛的羽。什么意思呢?鸟数飞也。这是《说文解字》上的解释,小鸟想学会飞怎么办?反复练,对。可是,漫长的进化史赋予所有动物一种本能,就是反复出现的刺激它一定没有兴趣。
生物学家做过一个实验,一个小公老鼠,它看见一个新的母老鼠,瞬间,两个小时之内能够交配六到七次。可是之后呢,再也没有兴趣了,直到一只新的母老鼠出现,它又能在一两个小时之内交配六到七次。为什么呢?这是生物的起码能力好不好,环境、所有的刺激,只要反复出现,它就判断安全,安全的刺激它就自动忽略,否则它的神经系统就会过载,它要去寻找全新的刺激再来做反应。所以重复就是最好的扼杀兴趣的工具,这是复习的作用。
还有奖励,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奖励分成外奖和内奖。所谓外奖,就是对外,我干了这件事,给我什么好处。内奖,就是我干了这件事,我内心的满足感,创造之后的成就感给我的奖励。可是我们现在所有的奖励都是外奖,考100分咱们怎么着,登上大红榜的榜首,女同学看你的眼光不一样,这都是外奖,而学习本身变得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可是所有的奖励有一个特征,就是简单行为靠奖励来促进有效,复杂行为无效。举个例子,比如说一个足球俱乐部老板对球员说,今天对手那个队有一个哥们儿,我看着不顺眼,给你一百万,上场把他的腿踢断,这个真能办到。但是老板说,给你一百万,你给我进一个球,他真就办不到,至少他不是靠奖励能够促动办得到的。奖励就是这样。
所以学习这个事在高考这个铜墙铁壁面前,奖励当然有效,因为它是个简单动作。可是你要说,你得得诺贝尔科学奖,这事儿那就是复杂动作,那比中国足球闯进世界杯要难太多了,他真的就办不到。外奖的反复重复,就是内奖消失的重要动力。简单的道理,吃伟哥吃多了,你自己就不行了,就这么简单。
所以我们可以推导,就是兴趣引导的教育和高考现在背后的逻辑之间有内在矛盾的,鱼和熊掌你只能得其一。所以你说此题怎么解?它都是内在冲突。当然,各位可能说,那你说未来如果要解,怎么解?
在郑也夫先生的这本书里,《吾国教育病理》里面提到了两个有意思的思路,因为他是一个业余生物学家,他学了大量关于生物学的书,我读过也推荐过其中有一本叫《神似祖先》,很有意思。他的很多判断是从生物学推导来的,比方说情商问题,我们现在的教育是过度的重视智力教育,可是智力这个事说白了,到了一定的水平,你智商500,你智商1000,跟生活的应用已经毫无关系,甚至跟你的竞争力已经没有关系,除非在特定的比如说科研部门。像我们平时老百姓智商有个120,够用够用的了,大部分人都能达得到。
可是学校教育往往只是单向的智力教育,可是郑也夫先生认为,情商教育更重要,为什么?从进化论来分析。原来人在原始丛林的时候有情绪,对的呀,这是漫长的进化史给我们基因中刻下的一些原始代码,底层代码,一定得这么干,遇到野兽你得惊恐,你得跑啊。有人把你三天来唯一的晚饭给抢走了,你得愤怒啊,你得上去攻击啊,对吧?所以我们的基因里面刻下的这些代码,都是在那种生活状态下相匹配的。
可是工业革命以来,人类温饱不愁了,我们的很多身体的反应都是要和几百万年的进化史形成的那些刻在基因底层的代码做斗争。比如说罗胖子是个胖子,那怎么减肥呢?我得忍住不吃。可是吃就是本能啊,因为原来祖上的时候没得吃,天天看见吃的就掉口水,各种内分泌,就促动我要去吃上那一口。但是现在因为天天不愁吃,所以你就吃多了,所以你就胖。你想减肥,想忍住这个口,你就得跟几百万年形成的进化的习性做斗争。
学习也是一样啊,情绪现在,在现代的工业社会之后,当人们都富足了之后,请问你的情绪在时时刻刻回到那种原始人似的惊恐和愤怒,那就不对了。现在我们有个朋友,别人来拿你的东西吃,你马上跟办公室同事翻脸,好意思吗?你这不情商太低吗?
再比如说悲观和乐观,原始人的时候,悲观情绪是很重要的,因为它意味着你对事情有更紧密地筹划,对很多事情做更安全地判断;而过于乐观,也许你行为就很粗俗,所以人都是趋向于悲观。可是现代社会呢?乐观往往更有利于协作。你看,这就是情商大转一样。
情商的价值比智商要重要得多得多,可是我们现在社会的教育呢?我们单向的智商教育,而不是情商教育。情商教育需要大量的时间跟伙伴在一起,去游戏,去做活动,去做文娱活动,去做愉悦的事情,去彼此之间进行协作。而现在,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是一个残酷的战场,还好意思说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如果单向的智力教育又是一个激烈的竞争,请问情商怎么培养?更何况孩子也没有时间,所有的家庭只要有孩子上学,这个家里最忙的是孩子,而不是大人。情商是需要时间的,所以你看,从智商教育转到情商教育,这是进化史和现代文明状态给人类提出来的挑战,什么时候我们能完成这步跨越呢?这是一个。
还有一个,创造力。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创造力好,可是从进化论的观点来看,创造力好什么啊?那叫变异。人类或者说所有生物最好的策略是遗传,而不是变异。因为大自然已经把很多适合你这个物种生存的性状都给你刻在基因里了,你只要模仿,只要重复就可以了,一只小老虎学好自己妈妈怎么捕食够了,创什么新啊?创新那是危险,那是变异,99.9%的变异都是要被淘汰的,只要很少能够对种族、物种的繁衍起到作用,而且能够延续下去。所以创新是一种非常稀缺的人格特征。
美国研究创新的学者做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统计,比方说把人类历史上很多创新人物给他搁一块,然后一统计,发现一个特征。他们在十岁的时候,有四分之一强的人双亲都死去了一个。到了二十岁的时候,有一半以上的人双亲死去了一个。说白了什么意思?就是有奇才异能的,有创造力的人士家庭不幸福。家庭不幸福,问题家庭的孩子通常是两条路,一条是上街当流氓,强奸、杀人、撒谎、吸毒;还有一种,成为我们刚才讲的奇才异能之士,你说哪个概率大?当然是前者概率大了。
所以我们在很多研究创造力的时候发现,比方说还有一个实验,把人类目前七个领域的最杰出的人,发现一看,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征,这些人跟家庭成员相处有情感障碍。比如说爱因斯坦,爱因斯坦就是年轻的时候就愿意独处,这种独处的方式导致他后来的无数次婚姻一次都不成功,他跟自己的孩子相处得也不好。甘地、弗洛伊德这些人,跟自己的家人都没法相处,这些特征。为什么?因为他怪人嘛,他跟别人不一样。
所以很多东西其实回到一个原点,什么叫创新力?创造力就是这个人是个怪人,甚至在别人看来极端的精神病人。所以很多人说,左撇子的人有创造力,你能找到一堆左撇子,毕加索、弗洛伊德、爱因斯坦,这些人都是左撇子,那为什么呢?还有人说Gay,就是同性恋,有创新力。
是啊,这个现象我们承认,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他跟正常人,都在大路上的那些人不一样嘛,所以他自然就会有创新力啊。所以创造力的本质是什么?就是异类。这话可能不好听,但是你从进化史一看,它就是如此,这就是底牌。
那请问,怎么培养创新力啊?很多学校高举大旗,创造力培养学院,请问怎么培养创造力?要知道,创造力这个词它创生出来之后,你就会发现,它既不可测量,也不可识别,更不可培养。如果你能测量、能识别、能培养,那还叫创造力吗?创造力在它触发的,在它发生的那一瞬间,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叫创造力。比尔盖茨退学的那一刹那,所有同学都嘲笑他是傻子,这才对,他才叫创造力。乔布斯一定是一个性格特异的人,这才叫创造力。
所以如果这样去理解创造力,我们还要培养创造力的话,那教育该怎么转型?很简单,不干涉,不要去试图培养创造力,给选择,造环境,让他想要什么可以更轻易的低成本得到即可,这就是好的教育。而我们现在的教育呢?用一句土话说,伺候得太勤,老想干涉。我看着你,我怎么给你搞点创造力。你怎么知道你能给他创造力呢?我们人类只能搞清楚怎么毁灭创造力,我们现在没有能力搞明白,怎么培养创造力。
所以根据郑也夫先生的判断和学术上的研究,等什么时候我们的教育从智力教育变成了情商教育,等什么时候我们的教育从过度干涉的、伺候得太勤的教育,变成一种袖手旁观似的,跟温煦的、看顾似的、旁观者似的教育,我们的教育才有希望。
第三部分
刚才我们介绍的是我国著名社会学家郑也夫先生,关于中国教育问题的深刻观察,这本书,拿错了,这是《罗辑思维》的书,这才是郑先生的书。那好,接下来咱们就夹带一点私货,说说罗胖个人的观察角度。
有的社会问题的解决就是这样,原来觉得这是难题,一路往下奔,觉得解决很难,可是突然之间就解决了。比方说19世纪末期,国际上很多大城市,伦敦、巴黎,都为马粪问题感到苦恼,那么多马车,马粪太多了,要解决清扫问题。这个问题是最终解决了吗?不是,是马车没有了,变成了满街的汽车,问题本身消失了。
这个例子在十几年前的美国也出现过这么一遭,在1995年的时候,美国人一直觉得,这个青少年犯罪这个问题太严重了,而且这个犯罪率年年在飙升。1995年的时候就有学者提出来,只有六年时间,咱们赶紧解决,要不然这个问题就死活解决不了了,跟以后的日子相比,现在的1995年虽然犯罪率这么高,那简直就是太平盛世,就是天堂。所以克林顿政府上来要终点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就在1995年之后,突然发现青少年犯罪率突然一下直线下滑,几年之内下滑了50%,大到杀人盗窃,小到撬车、溜门撬锁,所有这些问题好像都解决了。为什么?各方面都出来表功,警察局说我们创新了巡逻制度,政府出来说我们加强了枪支管理,都是功劳,都来摘桃子。
最后一个经济学家叫列维特,这个故事写在那本书,著名的《魔鬼经济学》里。列维特说,别扯了,都不是你们的功劳,原因很简单,70年代推出来的《堕胎法》,联邦承认妇女有堕胎的权利,就是这个法案闹的。因为原来不准堕胎,基督教国家,堕胎是让上帝伤心的事,所以很多不该出生的孩子出生在不该养育孩子的家庭,这种孩子长大,他就是社会的负担,他就会容易去犯罪。而允许堕胎之后,很多不该出生的孩子就没有了,所以这个社会犯罪率就下降了,有的时候原因就这么简单。所以很多社会问题的解决,不是问题解决了,而是问题本身消失了。
今天我们讲中国的教育问题,会不会重蹈这个覆辙呢?我觉得很有可能,为什么?罗胖又要说自己的看家菜了,因为互联网。很多人说,你罗胖子对互联网就是拜物教,什么事互联网都是好东西。我慢慢说,你听有没有道理。
原来我们的教育,就像郑先生说的,是军备竞赛,每个人都要往金字塔顶去跑。可是互联网这个金字塔顶崩塌了,在北大门口混的芙蓉姐姐,混得比北大毕业生要好;在北影厂门口逡巡的王宝强,比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毕业生要好。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原来那个塔是所有人的晋升之徒,这个唯一性丧失掉了。而相反,原来在那儿拼命竞争、拼命竞争的人,却突然发现,怎么回事?本来不是说好了吗?博士生有吃有喝,吃香喝辣,习得文物艺,货与帝王家,怎么现在博士生找不到工作?在学校期间,最好的学校给800块钱补贴,然后到毕业的时候,找个两三千块钱的工作就不得了了,怎么会是这样?
就是这样,因为互联网时代,不是只有你那个金字塔才是竞争的战场,到处可以有个人的崛起。如果要想明白这个,出门左转,看《罗辑思维》以前有个节目,叫《躺倒也能当英雄》,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到处都是竞争的战场,那个唯一的博弈战场突然碎裂、崩塌掉了。
那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原来的教育军备竞赛变得不再重要,甚至整个学校制度存在的可能性都会有人提出来质疑。那这个情景有点像什么呢?我还记得当年我在北京广播学院,现在叫中国传媒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学校搞过一个拍卖会,最后学生可能搞笑,拿着一本思想品德教材,大概是那么个东西,反正破破烂烂一本书,原价两块多。
拍卖老师比较有水平,给大家讲了一段话,说这个思想品德教材怎么怎么好。然后学生就起哄,叫价吧,两块钱,三块、五块,就一直在叫。所有人都开始加入这场欢乐地竞争,最后叫到120元。有一个非常尖利的女声叫到:120元!全场突然静默,然后突然一个声音悄悄地喊起,慢慢成节奏的,全场在喊着这个声音,什么?傻逼,卖给她!傻逼,卖给她!这就让我想起了今天仍然奋战在博士生考试现场的那些可怜的竞争者们,他们在竞争一个已经被众人抛弃了的山头,这个太悲哀了。互联网解构了传统社会的中心化结构和金字塔的竞争场景,所以军备竞赛还会持续吗?我怀疑。
那第二点,互联网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知识压力。传统的工业社会它为什么得分科,为什么得造这么多金字塔?因为工业时代创造了大量的知识,想做通才不可能,每个人你必须是专才,进入大学的学科分类,然后一座塔一座塔,每个人各爬一座,你在刚开始就得想好,然后去爬。这是学校教育那种体制化,那种僵硬的体制的源头。
可是互联网时代,你会发现这么爬有点不对了,因为知识存量更庞大,庞大到甚至已经溢出了用文字、用书本、用演算、用纸张无法承载的程度了。我还记得在美国有一个学者,做了一个研究,他把人类历史上所有奇才异能之士按照时间和空间进行了一个分类。时间大概是50年,半个世纪左右,空间是一个城市,他看世界历史上哪个城市出现的人才最高。
最后发现三个城市,一个是公元前的雅典,一个是十六世纪的伦敦,还有一个呢?是十五世纪的佛罗伦萨,准确地说,1440年到1490年这50年的佛罗伦萨,什么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这些巨匠,全部出现在这个城市。要知道,1440年到1490年的佛罗伦萨是没有学校的,所有这些人全部出身于哪儿?作坊,他们学艺、成才,全部是在小作坊里跟着师傅,那种传帮带,那种口传心授得到的这种学识。
而相反,我们站在21世纪回头一看,怎么那个时候出现的人才最多呢?没错,那种学习方法是一种在学校教育建成之后,被人们遗忘,而现在回头一看,发现珍贵无比的学习方法。要知道,现在的很多知识它已经是(46:57),叫实践知识。比如说包饺子这事,你看多少本书你能会包饺子呢?跟老师,找个大娘一学,半个小时包你会做,只要你别太笨。
现在的学校的指示体系已经被这个社会的飞速发展压垮掉了,比方说很多学校都有电子商务专业、新媒体专业。你去问问老师,他干过电子商务吗?老师都不懂。有很多学校开什么新媒体专业,你去上那个课,一看课程表,还是中国新闻史、世界新闻史,跟我当年读新闻系没有任何区别,就不说脏话了,老师他真的是不懂,他只不过伪装成我们还在进行学科体系建设。社会发展太快了,他们会被压垮。
你真要学新媒体,两条道摆在你面前:一条道,跟罗胖子一起工作半年;一条是找个学校,你去学新媒体专业,你觉得哪条道你学得快?不是说罗胖子能干,而是我们在一个作坊,我边干边想边实验,我没有高头讲章,没有成型的知识体系。所以作坊似的、学员似的,师傅带徒弟似的教育方法,可能比现在这种成体系的学科建制、学校方法,未来会有效得多,信不信由你。
其实在西方社会也有这两种思路的冲撞,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在郑老师这本书里也有。1952年,刚刚解甲归田的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他去哥伦比亚大学当校长,那个时候他还没当总统。有一次,校长嘛,牛哄哄的,又是将军出身,指挥千军万马惯了的,上讲台就开始表扬人。说我们有一个教授,拉比教授,得了1944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还是很不错的嘛,我们要为这样的教授鼓掌。
然后这个拉比教授上台,立即给他回敬了一句,说你刚才说什么?说我们的雇员拉比教授?你有没有搞错?你校长才是我们的雇员,我们教授就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我们雇得你。你看,到底学校是什么地方?是一帮有学问的人带徒弟的地方,还是现代国家用制度性学科分立建设建立起来的一个机械化的体系?你看,在美国也有这两种认知的冲突。那么未来那些高墙大院里的学校,还会这样存在吗?我存疑,这是第二个互联网的作用。
那第三个互联网的作用,现在的知识它不仅在总量上扩张,而且知识所适应的人类生存场景也在变化。在这里我们就不得不回到一个80多年前的老人,1932年,著名的经济学家凯恩斯,他就讲了一句话。他预测,他说大概在100年左右,人类的经济问题就将终极解决。说白了,因为匮乏,就是吃不饱穿不暖,这种问题就会终极解决。1932年,也就是2032年,离现在也没几年了。
那这会不会是现实呢?我坚信这一点。人类从200年的历史看来,我们会持续地走向富裕。当然会出现其他的问题,但是温饱问题解决,这一点几乎已经没有悬念,在我们这一代人生命当中,全球性的饥荒将会不复存在,这一点我是坚信的。
那好,凯恩斯在81年前他就提出这样的问题,当温饱解决了,也就是说人类进化史上所有的最终极永恒的问题解决掉了,那好,所有的人类进入大量的休闲时间,请问,我们要拥有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才能配得上那样的休闲人生呢?对呀,这个问题很严重啊。我们现在看美国,2%的人口解决全美国人吃饭问题,农业问题解决了。你再去看什么3D打印机、新工业革命、能源革命,未来很可能也就是2%、3%的人口,人类所有的制成品全部解决了,我们含辛茹苦建立起来的诺大的工业世界的那个就业体系就会崩塌掉。要想了解这个,出门再左转,看我们以前的一期节目,叫《和你赛跑的不是人》,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他不会失业的,而是大量的人转进到一种叫互相娱乐、互相服务的一种新行业里。那些行业,那些奇思妙想,我们站在21世纪初年,可能想都想不到。中国人在这方面是比较先进的,我们能够发明让全世界惊天地泣鬼神的按摩脚这个行当,这个是中国人的发明。但是未来行当就是这样,就是人和人之间创意性的彼此服务,你给我跳个舞,我给你唱个歌,咱俩上哪个电视节目搞一个什么真人秀等等,我们就这样互相服务,很欢乐呀。
那好,请问那个时候的教育需要什么样的知识?需要不追求结果的欢乐。我的个老天,这个东西是现在追求结果的教育体系能够培养得出来的?有一本书,给大家推荐一下,美国维茨金写的,叫《学习的艺术》,也有翻译成叫《学习之道》。这个人是什么人呢?是一个神童,13岁就拿到了国际象棋的国际大师的称号。后来这哥们儿实在是匪夷所思,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他后来成为中国的太极推手的国际锦标赛冠军。
他在书里写,他说我这个人哪,我发现我其实既不是真懂棋,我也不是真懂太极,我真懂的就是学习。所以他写了这本书。这本书很有意思,他在里面讲到一个细节,他说我学棋跟别人学棋不一样,所有的棋手当他立定要当专业棋手,他都是从开局开始学,怎么摆子,刚开始开局有几种开法,这幸好学的是国际象棋,学中国围棋就死定了,光定式,我有一本定式书,一万多种定式;光一个大雪崩定式就足够你记一辈子。很多人都从这儿学,他说我非常幸运,我从小遇到一个老师,让我从残局学起,棋盘上就几个字。我感受到的是这个棋盘上的千变万化的那种精妙,我的学习不是面向结果的,我是面向这种精妙的。我在学习的过程中,找到的是一种知识、创造力和灵感、直觉之间的均衡。而所有从开局开始学起的棋手,他心里只有一个胜利,这样的一个结果,而我心里是没有的。而追逐胜利结果的那些人,他有一种很危险的心理暗示,把他导向既不知道什么叫勇敢,也不知道什么叫创造的一种很苦逼的棋士的生涯,而我没有这样。
对呀,未来的世界需要各种奇思妙想,需要由兴趣引导的各种人格的魅力的爆发,需要我们从生命深处生出来的那种火光对整个世界的照耀,所有这些东西哪是现在的教育体系,现在的大学能够给得了我们的呢?
综上所述,三点,互联网社会一定和把工业社会为了解决知识存量,为了解决所有人的社会竞争那种军备竞赛的场地彻底给铲除掉,这一点不会太久。所以前不久我遇到一个大学老师,我就跟他讲,真是推心置腹,挖心挖肺,我跟人讲,我说你啊,还得想着改行,你看你今年20多岁,我估计你们那大学,不是什么好大学嘛,北大、清华永放光芒我信,你们那大学,我觉得你得想法改行。结果这位青年老师哈哈一笑,向我投出了鄙视的眼光,你猜我是怎么做的?我也哈哈一笑,对他投去了鄙视的眼光。
划重点
互联网时代,不是只有你那个金字塔才是竞争的战场,到处可以有个人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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